陳文貞一臉鎮定,并無慌張之色,同前世二十來歲時一樣。
這或許就是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女子。
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加重,我回過神來,對上裴曜的目光。
「淮安,我們回家。」他說。
淮安……
我的名字在裴曜口中說出來很是陌生,如果沒記錯,這大概是他第一次喚我的名字。
「我與裴公子之間并未成婚也無婚約,男女授受不親。我更不知,公子為何要尋我?」我抽回雙手,肩上卻多了一件披風。
剛被裴曜的體溫溫暖過,披下來卻覺得熱。
讓人想逃避。
「淮安,你不會以為你將我耍得團團轉之后,我還會覺得你不是前世的趙淮安吧?」
裴曜聲音冷了些,語氣依舊是溫柔的。
肩被他扣住順帶將我拉入懷中,連帶著披風一起,被緊緊披在我身上。
溫柔得甚至不像前世的裴曜。
「我本無意與公子抗衡。我只是想過自己的日子。」
「自己的日子?」裴曜笑出聲,「前世你說,與不愛的人成婚,我不同意。」
我驚愕地看向他。
「不愛的人只有你,淮安。」
沒愛過嗎?
前世裴曜從士兵中間走來時,在人群中如墜入黑夜的星辰,我又怎會注意不到呢?
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于亂世之中隨父征戰,雖不會武,卻極懂用兵。
為人謙遜溫潤,從不掠殺百姓,還會每月定時為戰亂無依的百姓施粥。
賢名遠揚,我又怎會不知?
與裴曜定親時,我以為我能離開那個曾被我視之為深淵的家。
我以為裴曜就算不愛我,也會如傳言所說的那般,與我相敬如賓。
可事實是,我不過從深淵跳到了另一個深淵。
從我爹的擺件變成了裴曜的擺件。
真實的裴曜,不過是一個為了登頂皇位不擇手段的偽君子。
所謂體察百姓,不過是為了民心。
對我,不過是對一個棋子的感情。
我愛過那個活在傳言里的裴曜,曾希望他救我于水火。
真實的裴曜,讓我無法動情。
只不過他到最后才發現我用死算計了他,此事在他意料之外罷了。
前世我用自己的命換來了阿朝的自由。
我當著眾人的面為裴曜而死,請求他成全阿朝和上官笙。
裴曜此人極看重面子,對于百官及其家眷,他不會不答應。
或許是他在那時才知道,我也并非表面這般乖順。
裴曜向來不喜歡事情逃脫他的掌控,對我也不例外。
尤其是,他猜到了我與他一樣,也是重生而來的。
「天冷,上馬車暖和些。」裴曜拉著我走向馬車。
不同于裴氏其他男子,裴曜體質弱,不是習武的料,到了冬天,手腳也比常人涼些。
尤其是此刻,他的披風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甩開他的手,連帶披風一同還給他。
「公子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馬車里放了湯婆子,鋪上了暖和的貂絨。
「我記得有一年,阿朝秋狩時獵了一只白狐,說想給你做暖手的袖籠。」
許是看到了白色的貂絨,裴曜想起了此事,嘴角噙著一絲慈愛的笑意。
「公子記錯了。阿朝從未獵過白狐,那是裴芝獵的。公子忘了?你親口說的。」
阿朝射中白狐時被林中樹枝絆腳摔傷,裴芝趁機先一步取走了白狐,謊稱是自己所獵。
阿朝年幼,難免不滿,告至裴曜面前。
白狐的皮毛最后做成了裴芝的狐裘。
此事裴曜記得,我也記得。
「那時我在等你開口。」裴曜看向我,眸底情緒復雜。
「淮安,你永遠不會依仗我任何事。趙家落罪時你是如此,阿朝的事也是如此。明面上你對我逆來順受,但其實,你從不肯向我服軟。」
裴曜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有時候我會想,這世上是不是沒有你在乎的事。你從來,就沒將我放在過眼里。到最后不得已求我,也是因為阿朝。
「可阿朝也是我的女兒,你卻從來都以為我不希望她幸福。」
我只覺得裴曜可笑,他所謂的愛竟然還有前提。
說白了就是發現我這個擺件原來一直都有反骨,沒能滿足他控制一切的欲望罷了。
「公子的愛,我與阿朝都無福消受。從前是,如今亦是。」我冷眼看著裴曜,不為所動。
「我與前世夫妻多年,你卻將話說絕。與齊暄不過才認識短短幾個月,就要幫著他來對付我?淮安,你當真狠心。」
「我為何會幫齊暄,公子不是最清楚嗎?重來一世,你不再需要與趙家聯姻便可逐鹿天下,何必執著于我?」
我對上裴曜同前世一般泛紅的眼,心如止水。
「我已經將尋到你的消息傳回給趙將軍,也向阿爹表明,我要娶你。淮安,你想同我分開,絕無可能。」
裴曜幾乎是咬著牙說出最后那四個字的,落在我手腕上的手收得很緊,似想抓住些什麼。
8
裴徹的大軍原來早已在不遠處扎營,怪不得裴曜被齊暄偷襲反應也不大。
阿爹和大哥二哥自然也在裴軍大營,見我和裴曜一同回來,也不好當面訓我。
「三娘你也是,慪氣也就算了,竟跑到齊軍地盤,多虧了大公子撿回來一條命。」
大哥伸手想將我拉過去,半路卻被裴曜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