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他忙,我比他還忙。
我一字不漏地,將孟清舟通敵叛國、走私兵器的細節記在腦袋里。
他的同黨、他的窩點、他的路線、他的手段……
每晚入睡前,我都要復習好幾遍。
23.
秋末時,一行人終于到達邊塞。
孟清舟陪我玩了幾日,還給我請了個胡人師父,專門教我做胡餅。
他來廚房時,我剛剛炸完鍋。
碟子里一堆黑乎乎的餅,他嫌棄地拿起來瞧瞧。
「你是不是想藥死我?」
我從面粉里抽手,奪過餅子,沖他拋個白眼。
「你想吃你還不配呢。」
轉臉我捧過一碗羊乳酪遞過去,滿不在意道:「這才是給你的。」
孟清舟的面色多云轉晴,他大口吃光一碗乳酪,跟我說要出門一趟。
見朋友。
我笑:「哪個朋友?拓跋?」
他猛地頓住腳步,回頭盯著我,張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在羊奶酪里下了讓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藥。
方必徊和楊副將提腳進屋,孟清舟身邊的侍從,已全部被清除干凈。
他眼睜睜地看著方必徊換上他的衣裳,拿走他的令牌,戴上他的斗笠遮住臉。
此次刺殺拓跋的行動,兇多吉少,我有點舍不得方必徊去冒險。
他撿起焦黑的胡餅大咬一口,難吃得令人發笑。
他用拇指抹掉我的眼淚,揉揉我的頭發調侃道:「晚飯能不能做點像樣的,犒勞犒勞你男人。」
我吸溜著鼻子保證:「下一鍋出來的,肯定特別好吃。」
你一定要好好兒地回來,親自嘗一嘗呀。
24.
我和方必徊從一開始,就在演戲。
我負責搞定孟清舟,待在他的身邊套取情報。
他負責對付孟曲盈,利用她獲得孟國公的青睞,好能自由進出孟府,與我里應外合。
我讀孟清舟的唇,方必徊讀我的唇。
雖然我們說不上話,但只是遠遠打個照面,他也能知道我想讓他知道的所有事。
我們領受皇命,鏟除叛國通敵的奸人。
一路北上,已然摸清孟清舟的所有底牌,只等事成之后,便可為方必徊的父母洗刷冤屈。
方必徊原姓林,父親是個小京官,為人沒什麼大抱負,但好在人很老實,日子過得還算美滿。
有一日,他神色焦慮地回到府中,吩咐妻兒快快收拾行囊。
他無意間撞破孟國公府私通外敵,再留下去,命不久矣。
可惜一家人逃到半路便被殺手追上,十六口人的血,染紅了白樺林。
方必徊當時只有九歲, 早早就被嚇暈過去。
等他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亂墳崗里。
大概是因為他渾身染血, 殺手們還以為他真的死掉了,粗略地查看,讓他僥幸逃脫。
方必徊這一生, 做過乞丐、當過跑堂、演過雜耍……
他隨官兵來剿匪時,正好碰到我拿簪子捅破了老土匪的喉嚨。
他說,就那一眼,他就知道這輩子除了我, 沒人能配得上他。
此后, 我陪著他從一個小小的衙役, 一路走到殿前指揮使的位置。
其間吃過的苦、受過的傷,早已讓我們血肉交融,再也分不開了。
孟清舟赤紅眼圈瞪著我。
我笑盈盈地松掉外衫,將肩頭的衣裳往下扯了扯, 露出那朵嬌艷的欒花。
「世子爺不是總想剝光我麼,您瞧, 這朵花美不美?」
他氣急攻心,嘴角有鮮血淌出來。
他一定恨死我, 也恨死他自己了。
畢竟孟欒欒是個軟柿子, 他怎麼能蠢到被她耍得團團轉呢?
但他忘了, 如今我是隋新意。
是方必徊手把手教出來的,有仇必報、尖牙利爪的隋新意。
「輸給他, 你不冤。」
連我都斗不過,孟清舟的那點本事, 想來還不夠方必徊塞牙縫的。
我端著做好的胡餅提腳出門,再不看他一眼。
從此,我只是隋新意,是方必徊一個人的隋新意。
25.
方必徊鏟奸臣、殺敵首。
旁人一輩子也做不成的事, 他花了幾個月,一鼓作氣全部拿下。
皇帝封他為千機侯,他沒客氣,照單全收。
一夜之間,京城變了天。
塌了一座國公府,卻有千機侯平地起高樓。
所有人都以為, 方必徊野心勃勃,會走權臣老路, 用不了多久, 就會被圣上忌憚打壓。
他卻突然辭官,只留下爵封, 不沾染半點朝堂惡事。
離開京城那日,他帶我進宮拜別陛下。
我有點舍不得呼風喚雨、受盡追捧的風光日子。
「咱們白拿錢不干活,是陛下虧了。」
他勸我,見我還是一臉郁悶, 他翻身上馬, 將我扯到他懷里。
「我們去各地會會從前那些欺你、辱你之人,讓他們跪在地上叫你姑奶奶,可好?」
如今我可是侯府夫人了!
我一聽這事兒,當下來了興致, 只覺得頭也不暈了,氣也不短了。
方必徊被我逗得發笑,揚鞭甩在馬屁股上。
宮中騎馬可是大不敬。
我驚道:「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
他笑答:「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