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不在意,將割肉的刀狠狠扎在案上。
「突然想吃豬舌頭。」
他拿帕子抹著手,懶散道:「尤其是那種話多愛聒噪的,趁新鮮割下來,生吃著嚼勁十足,各位老爺夫人也試試?」
他環視左右,笑瞇瞇的,瞧著仁義極了。
罷了,又話鋒一轉,「你們剛剛聊的什麼,不要停,繼續。」
四下卻是鴉雀無聲,無人再應。
6.
我往后廚去盯飯菜,抄近道走,卻突然被人拽進房里。
孟清舟雙目赤紅,他將我抵在門上:「孟欒欒,你打算跟我演到什麼時候。」
我驚呼道:「又是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什麼孟欒欒,世子爺的風流債可別找錯人了!」
如今我名隋新意,隨心隨意,是方必徊給我起的。
「找錯人……」
孟清舟冷哼:「兩年來我日日派人尋你,一刻不敢停!如今你嫁作他人婦,便失憶了?怎麼,小小一個殿前使的正妻,比我國公府的貴妾當得舒服?」
我真想撕爛他的嘴。
當年我是他三媒六聘的正頭夫人,如今在他嘴里,卻只能做他的妾。
他捏住我的臉,恨道:「便是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
我狠狠咬在他的虎口上,趁他松手的工夫轉身就跑。
他瞇眼,猛扯住我的衣領,「孟欒欒,你就是欠收拾。」
他卡住我的腰,伸手扯亂我的衣領。
我的肩頭刺著一朵小小的欒花,若叫他看見,就全完了。
從我認識孟清舟起,他便是斯文有禮的君子做派,沒料到他發起脾氣來,竟也讓人害怕。
一時情急,我拔下金簪,刺破他的手。
他總算放開我,一大條傷口往外冒血,他拿帕子捂起來。
抬頭看我臉上掛著淚,他笑:「孟欒欒,傷得是我,你哭什麼。
」
我哪里是哭,我分明是喜極而泣。
我就是要孟清舟對我念念不忘,就是要他再看到我時情難自禁。
否則刀子捅下去,他怎麼能感覺到痛呢。
我舉簪子對著他,抬袖擦擦臉:「世子爺,我再說一遍,你找錯人了!我姓隋,也不叫什麼欒欒,聽著就俗氣!」
他臉色一黑,半晌咬牙,背過身略顯落寞。
低聲道:「嘴硬,罷了,你走吧,來日方長,我倒要瞧瞧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7.
梅園宴后,不少人給方必徊拋來橄欖枝。
大概都以為,他是個粗魯野蠻、沒有腦子的武夫,招入麾下后,定好拿捏。
周太尉府大房喜得貴子,發來請帖,我帶上賀禮前往。
到時周若正隨著周夫人在大門口迎客。
她一見我,立刻湊近周夫人道:「就是她,母親,跟表哥在外時娶來的女人長得有九分相似,您說,那人該不會沒死吧?」
周夫人面上帶著溫婉的笑,只道:「什麼娶來的女人,那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蹄子,泥坑里的臭蟲也妄想飛天成龍,活該她命短,你沉住氣,且看看眼前這個是什麼來頭。」
我在土匪窩那幾日,不僅毀了嗓子,連著耳力也損傷幾分,現下常常耳鳴。
方必徊便教我讀唇語,他可厲害了,一身技藝,也不知道是吃過多少苦才學來的。
不過我也厲害,兩年便學得他六七成,聰明!
這不是我吹的,是方必徊夸我的。
我拖著半殘的身子,在席上耳聽八方、眼觀六路。
周家大郎年逾三十,終于盼來一子,本來是件高興的事。
偏偏二房不省心,明明是小侄子的滿月宴,二房媳婦林氏又帶著自己一雙麟兒,在席間出盡風頭。
大有當年孟清舟家里兩房相爭的前兆。
不幸的是,孟清舟的父親敗了。
幸的是,沒過幾年,他二叔伯便得惡疾,突然撒手人寰,這才叫孟清舟他父親重新掌家。
不過說來說去,苦的只有我,本來只想尋一個如意郎君,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沒想到人家是下凡歷劫的大羅神仙,一朝歸位,得要我以命相送。
8.
飯后甜點是雪花酪,呈上來時,周若似無意提起道:「這里頭加了核桃粉,咱們沒有人吃不得吧?」
我不僅吃不得核桃,連碰也不能碰,當年孟清舟讓我給周若剝核桃皮的時候,我的十個指頭腫得像是被門夾了一樣。
這兩年調理過后,雖不似那樣嚴重了,但大夫叮囑過,不該吃的還是不要碰。
我端著碗的手一頓,知道周若盯著我呢,若是不吃,難免惹她懷疑。
我往嘴里送了一口,贊道:「口感滑潤,甜而不膩,太尉府上的吃食,果然樣樣精良。」
周若長舒了口氣,如此喜形于色,周夫人瞪她一眼。
她與我笑道:「娘子愛吃,便多吃些。」
我點頭,又生生塞了半碗雪花酪下肚。
半個時辰后,我與雀竹使個眼色,她心領神會,退出房內。
又過了一刻,忽然有人來報:「方家娘子快去瞧瞧吧,您身邊那丫頭不好啦。」
我眼皮子一跳,本想著讓雀竹在外面消磨會兒時間,到時候我借著尋她的名義退場,找個間隙吃口脫敏藥,怎麼倒真出事了?
周夫人客氣兩句,問要不要緊。
來人答:「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只應付說,叫大家繼續樂著,別為一點小事掃興。
跟著小廝一路走到后院,他在我家馬車前展手,請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