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鄭大人他們喝酒的時候,我聽說京城里有貴人正在尋恩人,后來我在路邊見到你暈倒,總覺得你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人。果然,蒼天憐我!」
我閉上眼,厭惡地躲開他的凝視。
祝千里撕掉儒雅的偽裝,目露兇光。
「早知如此,就該在通風報信前先拿你換個功名!
「我不嫌棄你嫁過人,也不嫌棄你是個拋頭露面的醫女,你到底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氣得渾身發抖。
忽然想起,半個月前。
祝千里說過,他想娶我。
竟然是想用這種方法留住我嗎?
忽然就更惡心了。
我找準機會,拼盡全力抓緊手中的小剪子,朝身后刺去。
「啊——疼!」
還未下手。
祝千里的慘叫先一步響起,劃破長夜。
我來不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何事。
忽然落下的大掌遮蔽住我眼前的景象。
鼻腔只有血腥味彌漫。
「十一,別看。」
衛懷玉的聲音輕忽落在頭頂。
他將我帶進懷抱,眼神卻森冷如刀,直直望進地上那個懦夫恐懼的雙眸。
「朕以為,你這種連考五年未中的蠢材,應該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你九族還剩幾條命,也敢用她去換功名?」
23
祝千里瑟縮在地上,被那句「朕」嚇得肝膽俱裂。
身后徹底沒了聲息。
或許是祝千里被衛懷玉的人處理掉,帶去了某處。
我不得而知。
只知道離開衛懷玉懷抱的時候,緊握著剪子的手還在顫抖。
「你哭了?」
衛懷玉眉頭一沉,想伸手給我擦眼淚。
「來的路上耽擱了,下次我一定……」
話音未落,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衛懷玉的臉被我扇至另一側。
他雙眸微微怔著。
「滾。」
我擦去淚水,絲毫未領情。
旁邊的李春嚇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趕緊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衛懷玉緩緩轉頭看向我,懇切開口:「都是我不好。」
那神情令我火氣上涌。
憋悶了許久的委屈,在這一刻悉數爆發。
「你的確十分差勁。
「是有人告訴你我在這兒,你才會來游仙村,對吧?
「祝千里的事,你也早就猜到了?」
衛懷玉薄唇一張一合,終究是啞口無言。
我忍不住嘲諷道。
「你在東宮是這樣,在游仙村也是這樣。
「衛懷玉,你的愛真的很自以為是。你以為什麼都不說,就是對我的保護嗎?
「你又憑什麼覺得我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解釋?
「就因為你是皇帝嗎?我還真不稀罕。」
衛懷玉想要解釋。
一開口,就忽然彎下腰,一只手抵住自己胸前,有些痛苦地蹙眉。
他喘息似是更劇烈了。
我卻因為終于把心里話都說出來,而感到十分暢快。
索性,今天徹底挑明好了——
「一心想要嫁給你的那個衛十一早就死了。
「我如今是元初晴,只想多學點東西,研究出更好的方子,去盡自己所能,救治更多黎民百姓。
「離開你,我方知什麼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更不會受困于一隅宮闈。
「衛懷玉,你放手罷。」
我轉身便走。
……
「皇上!」
李春的驚呼從身后傳來。
衛懷玉頹喪地跌坐在地,艱難仰頭,仿佛燃盡眸中最后一點光。
他渾然不覺,唇角有一絲殷紅,蜿蜒而下。
——如果我停下,大抵會看見這樣一幕。
可我堅定地朝前方走著,始終沒有回頭。
24
「乖徒兒,你聽說了沒?那祝千里被人砍斷手腳,送到官府去了。
「他好像被嚇瘋了,一直傻笑,還說什麼『我要考中了』……」
第二天,師父神秘兮兮地拉著我說:「你說,這算是因果報應嗎?」
我謄抄方子的手一頓。
墨滴在紙上。
又白寫了。
師父擠過來,笑道:「早就說過,你這方子須得有人來試才行。光是紙上談兵,行不通的。」
這藥蟲、藥鼠都好找,可這藥人,哪兒是那麼好找的?
我盯著藥方。
忽然涌現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我既是制藥之人,當然也可以是試藥之人。
元初晴。
你自己可不就是現成的藥人嘛!
想通了這一點,我豁然開朗,開心一笑。
師父忽然昂首招呼道:「咦,這位公子面生,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順著那方向看去。
衛懷玉立在門口,一襲黑衣,玉冠高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先前被火熏過嗓子,落下毛病,總咳嗽。
「聽說這兒有神醫,我來碰碰運氣。」
他顯然并沒有把我昨天說的話聽進去。
我沉下臉龐,開口趕人:「回春堂不擅長醫治肺癆,這位公子還是另尋高明吧。」
說話間,衛懷玉已經來到我桌前。
他垂眸看著,忽然出聲問:「這藥方也是治肺癆的?」
我默不作聲。
師父卻答道:「公子千萬別拿錯,這方子是治天星寒的,極為兇險。」
近些年初冬的風寒來勢洶洶,普通的桂枝湯和麻黃湯根本治不好,游仙村也有人因此喪命。
即便是現在,也偶爾會有感染這種風寒的病人被送到回春堂。
我一直試圖改良這方子。
只見衛懷玉淡淡地「嗯」了一聲,似乎也沒什麼其他反應。
領了那止咳潤肺的藥就離開了。
我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看來,衛懷玉確實想通了。
他也應該不會再糾纏我了罷?
可我沒想到——
晚上值夜的時候,衛懷玉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