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名字,讓我有片刻失神。
那幾個龜奴卻噤了聲,立刻激動地迎上來。
「晴大夫,您可叫我們幾個好等!」
「那絮娘方才接客的時候,拿簪子刺傷了貴客,又劃了自個兒手臂,您快去看看罷!」
他們將我引至一處房間。
女子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看著床帳。
我大概知道,這名叫絮娘的女子被京城的夫家休棄后,便流落至此。因為身無分文,只好把自己賣入花柳巷。
在游仙村,醫館之間斗爭嚴重。可無論是大夫還是郎中,都嫌這里臟,不愿踏足此處為她們瞧病。
龜奴便找上了我這個回春堂的小學徒。
我打開藥匣子坐下。
余光看見屏風后似乎坐著一個人,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想來就是那名受傷的貴客了。
我對這種尋花問柳的男人沒什麼好感。
便冷冷地白了那影子一眼,先坐到了絮娘身邊查看傷勢。
可她不配合。
我索性將包扎的麻布一放,開始編故事。
「絮娘,我知道你心里苦。
「不瞞你說,我們處境很像。當年我也是被京城的夫家休棄,才來到游仙村。但那白眼狼更為狠絕,不僅聯手小青梅欺負我,還將柴房反鎖,想縱火燒死我。」
果然,絮娘眼皮微動。
我忽然掩面哭泣,故事也逐漸添油加醋。
「我幫他治好眼疾,陪他寒窗兩載,卻一天好日子沒過上。姐姐你說,我慘不慘?」
絮娘紅了眼眶。
她終于肯開口:「妹妹,我竟不知……別哭了,都過去了。」
我立刻趁機勸說:「是啊,都會過去的。
「我已經想開了。不吃飯不吃藥,傷害的只能是自己。
而那負心漢身處京城坐擁如花美眷,絕不會管我們死活。
「付出真心并沒有錯,錯的是不懂得珍惜的人。我們又何必為他們自苦呢?」
絮娘動容地看著我。
良久,她還是低下頭,小聲啜泣。
「可是……我已經在這里了。
「我身無分文,沒法給自己贖身,這日子還不如死了。」
「只要你答應我好好活著,贖身的事,我有辦法。」
我堅定地抓住絮娘的手。
此時,屏風后面那個穩坐如松的男人突然開口了——
「你為她贖身,那我的傷又怎麼算?」
10
糟了!
竟然忘了這一茬兒。
「自是由我一并負責。」
我嘴上這樣回答著,卻莫名覺得那人聲音很耳熟……有點像衛懷玉。
但嗓音低沉中透著幾分沙啞,分明有所不同。
也對。
游仙村位置偏僻,衛懷玉又剛剛登基,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里。
面前的公子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并未露面,而是從屏風后伸出手臂給我看傷,忽然又問:「你剛剛講的那個故事,我很感興趣。不知你那夫君……后來如何了?」
「回公子的話,我不知那人如何,也并不在意。」
我自認為回答還算得體。
可男人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靜默了一瞬,視線似是落在了我手上。
「手指上的疤是怎麼來的?」他又頓了頓,「疼嗎?」
我低下頭,依稀看見當年為了扒開那窗子十指鮮血淋漓的自己。
如實回答道:「為了活命,不記得疼不疼了。」
抬眼間,我發現那公子手臂上竟然有燙傷。
「這方子您帶回去,可以淡疤。」
我正從藥箱里取出紙筆。
卻聽見身后那道聲音艱澀地說:「我手上的疤,是為了尋人。
」
我有些納悶。
給他開藥方,不過是存了討好的心思,怕他為難絮娘。
這人怎的還解釋起來了?
可我只在意另一個問題。
「公子,您能否高抬貴手饒過絮娘一次?
「她身世凄苦,獨自一人已是不易。若需要賠償什麼的……」
屏風后的公子打斷了我。
「我可以不追究。但我的傷,你要負責到底。」
看傷事小,絮娘事大。
我喜笑顏開地謝恩。
可我不知道的是——
等我走后,屏風后的高大男人霍然起身,大步追至門口,卻又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直至背著藥箱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他目光中的繾綣漸漸冷卻。
對房門后閃出的暗衛,啞著嗓子道:「跟著她。」
11
最近幾日,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
在回春堂跟師父說起這事,她便打趣我。
「你與祝夫子后日就成婚了。這幾天他去鎮上采買遲遲未歸,你是不是想他了,總覺得是他在你身后呢?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給你放個假。」
我臉上一紅,趕緊擺手。
當初我逃到游仙村,整個人狼狽不堪,連鞋都走掉了底子。
暈倒在路邊后,是祝千里用驢車將我送到回春堂。
他是游仙村的夫子,為人溫潤和善,每逢休沐就會到鎮子上去教書。
半個月前,我本打算離開游仙村。
可祝千里紅著臉求我別走。
他在月色下攔住我,說知道我曾被辜負,他很心疼我,想攢錢給我開一個小醫館。
他還說,他想娶我。
娶我?
這兩個字令我恍神。
來了游仙村后,我一直跟著師父專心學習醫術。
只想著有朝一日也能自立門戶,將治療眼疾那方子發揚下去。
我對祝千里有感激,有敬重,卻無男女之意。
更何況,經過衛懷玉,我早已不敢輕信承諾。
師父得知此事,狠狠數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