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道本身不公,既有不公,我們便要放開手腳去爭一爭。事到如今,難道你想要認命嗎?」
我微笑著遞過手中剛煮好的茶。
「殿下此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我愿與殿下一同爭一爭,若敗了,也絕不后悔。」
次日,朝野震驚。
李懷玉發了檄文,細數公主罪狀,指責她在御膳中暗放朱砂,令皇帝纏綿病榻。
他和我將率大軍,回朝救駕勤王。
公主大怒,摔了檄文。
她派兵北上迎戰,金朝也在試圖反撲。
我們的處境很是兇險,不小心便會腹背受敵,全軍覆沒。
但很不幸,她派出的將領無非是些酒囊飯袋,簡直不堪一擊。
多年征戰,讓我這支經驗豐富的隊伍更加精銳。
公主掌權后的苛政,也讓百姓苦不堪言。
她貪圖享樂,拿著百姓的稅錢大修宮殿,軍隊糧草也有所不足。
在她這些愚蠢的做法下,我們的隊伍一點點壯大。
14
不出半年,李懷玉和我即將兵臨城下。
公主急了,派出京畿兵馬挾持著百姓堵在城門口,試圖阻止攻城。
又放了許多弓箭手在墻頭,誓要死守。
我漸漸落了下風。
兩相僵持,人群里涌現一個細微的聲音。
「三皇子和薛將軍為我們趕走了金人,他們不該有如此下場。」
越來越多的聲音涌現。
「公主暴政如虎,這樣的人也配當天下之主?」
「今日哪怕死在這里,也要放他們進城!」
有人開始大喊著要開城門,推搡著上前,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
京畿守軍有人丟下了劍,上前加入。
領頭的官兵大喝一聲。
「誰敢上前立刻斬殺!」
下一瞬,他就被身后的小兵砍下馬來。
幾乎大多數人都丟下武器,喊聲震天:
「開城門!放薛將軍進來!」
高臺之上,公主拔出令旗怒吼:
「賤民!給我殺了這群賤民!」
我拈弓搭箭,一箭射穿她抓著令旗的手腕。
她慘叫一聲,被裹挾在人群里逃離。
城門大開,我長驅直入。
而李懷玉則繞至北門,率軍包圍京城。
如今皇宮對我們來說,猶如囊中之物。
甕中捉鱉,捉的就是公主和皇帝這兩只鱉。
公主偷換了宮女服飾,準備出逃。
卻滿頭亂發被人捉到我面前來。
見了我,她還在瘋狂大叫:
「我是陛下親封的鎮國公主,亂臣賊子,你怎敢殺我!」
聲音尖利刺耳。
聽得我煩不勝煩。
于是讓人將她嘴里塞滿了馬糞。
然后抓住她的頭發,將她一步步拽到皇帝安歇的殿內。
李懷玉一身戎裝,靜靜站在榻前。
榻上躺著他的父皇。
15
多年不見,陛下蒼老了很多。
他轉過臉來凝視著我們三人,看到公主的慘狀,臉上滑過心疼。
「懷玉,我可以傳位給你。」
在公主瘋狂的叫喊里,皇帝咳嗽了幾聲,咳出血來。
「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條, 善待你的嫡姐。」
「至于第二條……」
皇帝陰郁的目光轉到我臉上, 滿是被算計的怨毒。
他半坐起身艱難地指著我。
「此女斷不可留,攪亂朝局, 牝雞司晨, 堪稱是禍害!」
李懷玉一言不發,似在斟酌。
公主絕望的眼神中透出狂喜。
但李懷玉笑了,笑得聲音清脆。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松地將皇帝按回榻上,輕聲道。
「父皇,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答應這兩個條件?」
他解下了頭上的玉簪, 如瀑的長發落下。
「我的好父皇,你還真是可憐。」
「事到如今, 連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皇帝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喉中有痰, 卡得他嗬嗬作響。
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一句話。
李懷玉微笑。
「你專寵皇后, 但她善妒, 母親怕我招禍, 出生時便稱我是男胎, 自小讓我以男子身份示人。」
「多虧父皇的漠不關心, 讓我這個秘密保守到今日。」
公主崩潰地捂住頭,尖叫著說這不可能。
我將公主提到榻前。
李懷玉將玉簪遞到公主眼前。
「這支簪子記得嗎?」
公主驚恐地睜大眼睛不斷搖頭。
她將簪子尖端抵住公主的臉。
「這支簪子, 是你們母女當初誣陷我娘的。你一句親眼所見我娘偷了這只簪子,皇后便對她用了刑。」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人打斷雙手沉在井里, 尸體都泡爛了。」
李懷玉手上用力,簪子戳進了公主的嘴里。
扎進她那只令人生厭的舌頭上。
她側過頭對皇帝微笑。
「放心,你如此寵愛的女兒, 我自然會送她下去陪你。」
皇帝嗬嗬喘氣。
「孽障!」
他用盡全身力氣只罵了這一句。
而后嗆出一口血, 兩眼一翻, 駕崩了。
李懷玉將佩刀遞到我手里, 看向地上慘叫的公主。
「照容,按照我們約定的,她由你處置。」
16
我腳步虛浮地走出殿外,陽光灑在身上。
前襟的衣裳濺了血。
是方才公主被我割了脖子后濺上的。
皇帝子嗣稀薄, 剩下兩女一子不過童稚。
李懷玉還未登基,親封我為鎮國大將軍。
有些人按捺不住了。
次日便有數十名朝臣進言。
他們說京中盛傳我女扮男裝,勾引新帝, 混亂朝綱。
合該將我逐出朝堂。
李懷玉身著朝服坐在上面, 沉吟半晌,笑著問我。
「封無可封的鎮國大將軍, 你說句話呀?」
我一劍劈開案幾。
「放他娘的屁!誰傳的?」
李懷玉順勢沉下臉。
「朕將是本朝第一位女帝。」
「如此荒謬之言再傳到朕的耳朵里, 仔細你們的腦袋!」
因為有新皇珠玉在前。
無人再敢妄議我女扮男裝的事。
女帝登基后便頒布了新政。
女子也能立戶,置辦財產,外出經商。
還可以和男子一樣去學堂讀書寫字。
此后甚至還誕生了本朝第一位女狀元。
女帝在江南開辦了繡坊。
尋來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女子,教她們織布貿絲。
我和女帝微服下江南時, 路過一處農莊。
有夫妻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女嬰。
路過的老婆婆忍不住多嘴。
「唉,新生了個女兒啊,只怕將來要吃苦。」
那妻子笑著指了下京城的方向。
「咱們的新皇帝,是個女子。那個收復冀北六州的薛將軍, 也是女子。」
丈夫笑著附和她。
「以后的日子都會好過起來啦。」
我和女帝相視一笑。
行至半途。
我掀起簾子。
這是長熙八年的春天。
簾外春光大好,沉郁往事盡數消散。
我終于看見了。
天光大亮,暗河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