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心里卻撕裂般疼痛,我何嘗不知道?即便如此,臉上卻依然茫然無知。
我需要時刻牢記,我是個目不視物,口不能言的宮廷玩物。
容幀將我攬在懷中,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容幀卻還在我身邊。
這些天容幀親自喂我吃藥吃飯,生怕我胃口不好,也怕我不肯好好吃藥,羹湯粥飯糖果蜜餞,都是容幀親自過目,無微不至。
貴妃許筱柔的名字則無人提起。
我也不去追問,只是做一個安分的病人,吃藥養傷,然后一日日好起來。
薛冀衡在我受傷那日并未當值,非但未受牽連,反而更加飛黃騰達,掌握京城兵馬大權。
之前,這本是丞相特權,而今容幀卻易主他人,足見對丞相不滿。
“委屈公主了。”薛冀衡拿出傳遞信息的玉匣,我將半塊兵符放入其中。
貴妃被冷落,丞相忍無可忍,當年他力挺容幀繼位,如今這份情誼在我的努力下也消磨的七七八八。
但是這還不夠,為了復國大計,許筱柔必須死!
傷勢好轉后,容幀為我剪裁新衣,諸般用度規格都是按照皇后規制,宮中再無人敢議論紛紛。
終于我身體康復,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走出寢宮。
日色晴好,清風徐來,而我的心情也格外舒暢。
容幀見我痊愈,亦是心情大好,遂要攜我前往御花園散心。
忽然,尖利刺耳的女聲刺痛耳膜!
“陛下!臣妾何罪!丞相何罪!陛下為何查抄相府!”
11
許筱柔長跪在地,布衣荊釵,頭發凌亂,神色凄惶中帶著無助。
旬月不見,她已經從高高在上的鳳座跌入塵埃。
如今就連宰相也已經橫遭不幸,兄弟全都被構陷入獄,而姊妹全都被發賣青樓。
許筱柔目眥欲裂,一見我就掙扎著撲過來:“賤人!妖孽!是你蒙蔽皇上害我全家!”
薛冀衡上前一腳,就將她重重踢了出去。
許筱柔死魚般癱在地上,口中吐血,眼睛仍舊死死盯著我。
容幀嘆息,將我攬在懷里,伸手堵住我的耳朵:“這等污言穢語,兮兒還是不要聽了。”
依偎在他懷里,我乖覺地點頭。
“十日后就是立后大典,朕不想殺生,你退下吧。”容幀淡淡開口。
許筱柔被侍衛們拖走,依舊對我咒罵不絕。
僅僅幾日后,這個曾經金尊玉貴的女子和顯赫一時的許家一樣消失無痕。
不顧朝臣們的反對,容幀突然宣布冊封我為皇后。
朝野沸騰,丞相的門生故吏更是紛紛上書反對,而容幀一概置之不理。
他忙著半蹲在我面前,親手為我穿上工匠巧手制成的繡鞋。
封后大典奢靡富麗,幾乎勝過容幀登基,容幀為我更是不遺余力,恨不得將天下奇珍異寶全都放在面前。
但無人知曉的是,容幀每夜卻只是抱著我入眠,從未有過任何非分之舉。
如此安分,幾乎讓我懷疑是否落入圈套。
宮外的布置已經妥當,丞相的次子在我們安排下逃走,對容幀的仇恨讓他和我們迅速結盟。
隨著舊部召集,十萬大軍浩浩蕩蕩,月內就可兵臨城下。
容幀對朝野內外的種種非議全然不理,只是每日里討我歡心。
更許下諾言,要為我過一個平生最難忘的生辰。
我看到那些繁瑣無聊的歌舞禮儀,管樂生繁,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只覺得好笑。
容幀他似乎全然忘了我是個目不視物的瞎子。
這般造作又是為了誰?
我生辰那夜皇宮歌舞升平,火樹銀花不夜天。
而我掌心里卻緊緊攥著一瓶毒藥,只要一滴,就可以讓人七竅流血而亡。
薛冀衡不無擔憂地看著我:“公主,此舉太過冒險,還是讓臣動手。”
“容幀為人狡猾多謀,這件事只有親自來做,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我淡淡望著鏡中的容顏,裝瞎太久,我都快記不得自己的容貌了。
那個眉蹙春山,眼含秋水,裊娜纖細,玉質娉婷的女孩子是我嗎?
容幀突然在我身后出現,我的心瞬間提到喉嚨。
幸而今晚容幀興致極高,并未在意我異常舉動,而是急著帶我去皇宮城頭觀看煙火。
夜晚風寒,容幀用大氅將我裹在懷中,在外人看來此情此景恰是帝后恩愛,美滿如斯。
小太監送上御酒,我接過玉壺親自為容幀斟酒,只消一杯,一切就會塵埃落定。
容幀舉起酒杯,眸子中溢滿笑意:“兮兒為朕倒的酒,就算是毒酒,朕也會甘之如飴。”
我靜靜的看著,容幀將我斟的酒一飲而盡。
他嘴角溢出鮮血的瞬間,還在看著我微笑。
我也靜靜的看著他,“容幀。”
“沒有機會了。”
薛冀衡帶人殺出,很快容幀的親衛橫尸當場。
滿地鮮血,與當年容幀屠我梁國的情景一模一樣。
只是那人這次卻對我伸出手,深情一如既往。
“兮兒,朕從來不曾看錯你。”容幀微笑中帶著幾分傷感:“朕不怪你。”
“陛下原來早就知道。”我定定看著他,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良久才嘆了一口氣。
容幀將我擁入懷中,鮮紅的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我的眉心,“兮兒,十多年了,可否讓朕好生看看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