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自戕的那一天,我才六歲。
他溫熱的血飛濺進了我眼睛里。
我失明了。
我又瞎又啞。
卻靜悄悄的被敵國養在深宮數十年。
1
我是靜妃的女兒,也是容幀唯一的公主。
聽宮人說,我的母妃是被容幀強擄入宮,受盡萬千寵愛生下我不久后郁郁而終,死去時才不滿十七歲。
父皇很喜歡我,經常將我抱在膝頭說話。
他說兮兒自小就是美人坯子,長大一定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但是他沒能看到我長大。
敵國軍隊勢如破竹殺入都城,父皇重文輕武,導致武備懈怠武將不滿,這才被敵國趁虛而入。
父皇帶著一身傷痕血色出現在我面前,而我手里還抱著他送我的生辰禮物翡翠娃娃。
他看著我的臉,深深嘆了口氣:“兮兒,拿好娃娃,無論如何,父皇要你好好活著。”
我睜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父皇就在我面前自刎,溫熱的血濺進我的眼睛里。
世界一片漆黑,我撲在他的尸體上,卻只發出尖銳的哭叫。
最后出現在我眼里的,是一身金色甲胄的敵國皇帝。
那璀璨如同艷陽的金色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國破家亡,所有宮中男丁全都被處死,也包括我還在襁褓中的異母弟弟。
他被活活摔死在生母貴妃面前,貴妃當場就發了瘋。
只有就藩在外的成王全家躲過一劫,其后多年也是顛沛流離,忍饑挨餓。
敵國皇帝意外開恩,饒恕所有宮女內監和女眷們的性命。
我自然也在其中,當時我憤怒的想去死,更想咬斷他的脖子。
敵國皇帝卻將我拎在半空,笑著。
他說:“呵,朕要你活著,給天下人看。”
2
敵國皇帝叫容幀,他還很年輕,好像才二十二歲,沒有自己的子女。
他將我以敵國公主的身份養在宮中。
我又成了國家唯一的公主,只不過這個國不是我的國。
我是容幀昭示恩澤天下的工具,他經常喜歡將我裝扮的華麗無雙出來見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我總感覺他對我不尋常,每次同我說話時,他那淡然的嗓音里總夾雜著幾分莫名的憂傷。
這天有個天下知名的相士覲見容幀。
第一眼看到我,他就變了臉色。
相士懇求容幀殺了我。
他說我的眼睛生就異象,是禍亂天下的根源,為免生災禍,他請求容幀為天下百姓將我處死。
我的眼眸自小不同于常人,有著琉璃般通透的灰藍色,和我的母妃一模一樣。
我的心臟怦怦亂跳,不知所措的躲在容幀身后,下意識攥住了他的袖口。
下一秒,我的手便被一只大掌包裹。
他的手指修長溫熱,帶著常年習武留下的老繭。
我急忙一把甩開他,卻被容幀反手抓住動彈不得。
我聽見容幀對我笑了笑:“兮兒莫怕,那人是開玩笑的。”
“朕的兮兒這麼乖巧,如何禍亂天下?今后再有多言者,定斬不赦!”
是的,外表看去我和常人一般無二,可我又瞎又啞。
起初,容幀還吩咐御醫為我看診,可是全無作用。
日子久了,那些太醫也懶得和一個藥石罔效的病人打交道。
但是,容幀很喜歡我,他讓人給我制備許多華麗的服飾和首飾,送上很多討人喜歡的玩物。
雖然那些東西經常被我摔壞撕碎,我討厭他送我的一切東西,更討厭他的觸摸。
他是我的仇人,是他讓我在黑暗中永世沉淪。
因為我看不見,他就牽著我的手,讓我一件件去觸摸那些東西。
我討厭他,我張開嘴發出尖叫,瘋了一樣對他又踢又打。
而他卻只是輕聲笑笑,并不在意我的抵觸和敵意。
他說,“兮兒,一切都會好起來。”
3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我已經十六歲,過了及笄之年。
我不再是宮里唯一的公主,容幀有了三千佳麗和一群皇子公主。
有人預言我很快會失寵,或者被嫁給外藩王子,當做和親的工具 。
對此我不為所動,只管過自己的日子。
因為是盲人,不用看人臉色,因為是啞巴,不用巴結別人。
我的生活還算悠然自得。
除了十三歲那年,七歲的三皇子企圖捉弄我,想將我推下承乾宮高高的臺階。
三皇子生母昭妃正得寵,所有人都覺得她會母憑子貴,被封為皇后。
登基幾年,容幀身邊后位猶虛,宮里妃子們個個都像烏眼雞似的盯著這個位置。
而我,只是亡國公主,深宮里無依無靠的殘疾孤兒。
聽說三皇子推我時候,昭妃甚至拍手喝彩,可見她對我的厭惡。
毫無防備,我的身子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耳畔驚呼聲震耳欲聾:“陛下小心!快來人護駕!”
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嘆氣:“兮兒別怕,朕來救你。”
我周身一震,容幀打橫將我抱起來,我急忙埋頭在他懷里,周身顫抖不休。
我能感覺到,容幀抖得比我還厲害,他將我抱回了寢宮。
隔天就聽說昭妃被打入冷宮,三皇子被交給為人厚道的賢妃照拂。
我一連幾天都躲在龍床上蒙著被子不敢出來,太醫說我受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