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幾封最重要的拿走,又緊急偽造了幾封塞進去。
可惜顧翎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謹慎,他幾乎是當晚就發現了不對。
情急之下我故作發怒遣送了幾位侍女出府,她們中的一位,懷揣著使命,等著合適的時機要將證據悄悄送給我爹。
而我被顧翎瑯幽禁在了佛堂,無論他怎麼問我都一口咬死毫不知情。
我知道茲事體大,僅靠我爹一人之力難以完成,他一定在緊急尋找幫手。
而我會在顧家等著,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作為證人送顧翎瑯最后一程。
可惜我沒有等到,我死在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
臨死前我想到陸先生曾經問我:「瑤者,美玉也,阿瑤,若有一日,瓦片遮天蔽日,你當如何?」
彼時,我斬釘截鐵地說,「我寧可玉碎也要將那瓦砸出個窟窿。」
十九
徐留云帶著秀錦也就是那位侍女,鄭重地跪在了我棺材前,他說,「你放心。」
言畢,他帶著陸先生還有阿弟出去了。
我猜想他們應該是入宮了。
我的棺木被埋在了別莊后面的一片梅林,我那時候很喜歡這里,常常嚷嚷著死后要埋在這兒,如今倒也算是如愿以償。
或許是我心結略解,我的活動范圍廣了很多,可以在別莊里晃悠。
可惜所有人幾乎都不在。除了秀錦,她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經常坐在我的墳前跟我匯報事情的進展。
她說太子被關押,顧家也被抄家了,是徐留云帶的兵。
江南的事說來簡單,一開始只是源于一個貪念。
皇帝眼看著已經年邁,眾多皇子都對皇位摩拳擦掌,可惜除了北疆還有一些戰事,全國一片祥和。
盛世怎麼出英杰?怎麼有成績?
有人就動了歪腦筋,于是好好的河堤被人為掘了一個口子。本來這會成為三皇子一個不大不小的功績,沒想到汛期提前了。
小災變作了大災,誰都承擔不起后果。
眼看著事態失控,彼時作為三皇子支持者的顧翎瑯說,那就讓事情更亂吧。
于是撥下去的錢糧有一半進了三皇子的私軍,他們混跡在災民里煽風點火,策劃民變。等到三皇子帶軍來平叛和安撫民眾時,一路凱歌,屢屢告捷。
災后,人心所向、功績不凡的三皇子被封了太子。
聽說他離開江南的時候,跪地相送的百姓長達十里。
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跪謝的人正是始作俑者。
顧翎瑯曾經問我,你是我的妻,你怎麼不為我想想。
可是難道宋大人沒有妻嗎?這些江南的百姓,他們沒有妻嗎?
二十
徐留云抄完顧家的那天,來我墳前坐了一夜,失魂落魄的。
他與顧翎瑯同門又一起長大,情同手足。
我沒想到我爹找的人是他,卻由衷敬佩他大事面前不以私情為先,簡直人美心善。
于是我默默陪他坐了一夜。
我有點遺憾活著的時候沒有與他深交,他是我喜歡的那類人,擁有著某些閃亮的品質,即使在黑夜也能熠熠生輝。
我決定了,不管他同不同意,以后他就是我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二十一
我人傻了,不是,我鬼傻了。
我沒想到,我才剛把他當兄弟,他卻想娶我。
娶一個死人。
二十二
我看著別莊被裝扮了起來,半紅半白。
阿弟捧著我的牌位從曾經我求學時住的房間里出來,權作送嫁,徐留云接過牌位,朝我爹娘跪拜。
又一路行到正廳,廳上坐著陸先生。
徐留云父母都戰死在了沙場,陸先生應當是充作他的高堂。
禮畢后,徐留云捧著我的牌位進了洞房。
我已經被震驚到失語,這就像是一場驚世駭俗的鬧劇,可是我父母阿弟甚至陸先生都跟著徐留云一起胡鬧。
洞房內徐留云癡癡望著我的牌位,他喊了一聲阿瑤,聲音似哭似笑。
他今天穿著一襲紅衣,更顯得膚色白皙,俊朗不似凡人。
「你別哭啦。」我站在他身邊喊他,這時才發現我也已經淚眼蒙眬,聲音哽咽。
他猛地回頭,從他震驚的眼里我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唇哆嗦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向我道歉,「對不起,未經你允許,擅自娶了你。」
我顧不上想他怎麼能看見我,或許是因為今天是我死后第七天,或許是因為這場婚禮,整個別莊布滿了槐柳木和招魂符。
我想說沒關系,但是卻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徐留云望著我,聲音里全是委屈,「可是阿瑤,你本來就應該是嫁給我的。」
我想說我知道,我在看見自己新的碑文的時候就全明白了,我從來就沒有所愛非人,可是這麼說起來好殘忍,我是無憾了,徐留云呢?
我最后強行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啊,我換不上嫁衣。」
二十三
十四歲的林書瑤有一個筆友,對方自稱是看到了醉星樓她的詩文慕名寫信來訪。
醉星樓里的詩文只能由男性所寫,那時候的林書瑤不得不冠上弟弟名字,卻沒想到有人一眼看出是她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