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太過靦腆和委婉,直到某天他喝醉了,提筆寫下了一首《巧嘴兒》,醉了的他在用筆墨褻瀆了自己的女神,將自己最隱秘的想法宣泄而出,于是《巧嘴兒》里的她嬌媚且艷麗。
誰也沒想到,也就是這樣一首詩,成就了鶯鶯。
她終于成了名妓鶯鶯。
……
「等等,你是說《巧嘴兒》是你作的?」陸天闌打斷他的話。
我捂住唇,用更尖銳的聲音叫出來:
「你的意思是,鶯鶯的那些艷詩都是你作的?!」
王宏鶴點頭。
所以,前面那些墨筆謄抄和朱筆批注,是他在學習寫艷詩。
后面的沒有朱筆。
是因為那是他自己寫給鶯鶯的。
我和陸天闌嘀嘀咕咕地討論著。
誰也沒看見,王宏鶴眼里蕩開一絲甜蜜的笑意。
他在想——
或許千年之后,這首詩有幸留存于世。
可讀詩的人,既不知詩中所寫何人,亦不知寫詩的會是何人。
他們的存在,本就低賤且卑微。
可卻能以這樣屈辱且浪漫的方式依偎在一起。
但是,這便夠了。
……
25
我與陸天闌說:「我瞧著王宏鶴不像兇手。」
陸天闌微不可察地點頭。
他徑直問王宏鶴:「昨日亥時你在哪里?」
亥時是木蓮死亡的時間。
王宏鶴說昨日來了位貴客,他和另一位歌伎在屋內侍奉貴人。
此事可以查證。
天音樓在南曲,木蓮死亡的溯游館在中曲,來回要近半個時辰。
要神不知鬼不覺地犯案再回來。
屬實是不太可能。
王宏鶴甚至還義憤填膺地說,如果抓住了兇犯一定要告知他,他要親手給丟幾個臭雞蛋外加爛菜葉子。
我無端笑了兩下,這人報仇的方式還挺文雅。
不過想來也是,他看起來憤世嫉俗的,實則還不如鶯鶯膽大。
這一晚滑跪得很快,陸天闌問啥他答啥,能看得出來他還是有畏懼感的。
「昨夜的案子不是他,那前兩起也不是他了?」
「三件案子兇犯手法一致,定是同一人所為!」
別忘了還有那朵紅花,琴師看起來也并不比我富裕多少。
陸天闌斬釘截鐵地排除了他的嫌疑。
「處處都對不上,不是他。」
可是我們又沒有新的線索,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我有些苦惱地抓撓頭發:
「啊啊啊……這案子這麼難,你什麼時候才能抽出時間幫我查案?」
陸天闌冷笑不語。
我開始耍賴:
「又累又困!你要是不同意幫我,接下來的探案我也不幫你了!」
他灑脫地轉身就走:
「接下來的事情,根本用不著你!」
怎麼可能!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好吧,這是天子腳下,還是得他們這些做大官的說了算。
實在是他的背影太過不羈灑脫。
我只能丟了面子追上:
「大人,等等我!我幫……我先幫……幫幫幫!」
我向來能屈能伸,山不就我,那就只能我親自跑一趟了!
26
我追著他到了溯游館。
陸天闌抬頭望著牌匾:
「之前就想說了,這名字不似尋常妓館。」
我立刻搶答:
「這我知道!木蓮說過,身若浮萍,溯游而下。」
在平康坊的女子,多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只能隨著波流涌動。
一個浪頭砸過來——
或許有的成功上岸,可有的還在波濤中浮沉。
萬般皆是命,一點不由人。
27
到了木蓮房門前,我卻退縮了。
「怎麼,你怕了?」
是怕了,可我懼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畏懼熟悉面孔的死亡,因為那意味著離別。
仵作和衙役還在里面。
陸天闌停下腳步,站在門口問我:
「春紗神秘清冷,鶯鶯直爽坦率,那木蓮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大理寺我曾簡單地同他說過木蓮。
可大部分都在講那首《春宵琵琶吟》,并未過多描述她本身。
「外面都說她清高若蓮,其實啊,最野心勃勃的就是她。」
「她不是你的朋友麼,你這麼說她?」
野心勃勃是什麼不好的詞麼?起碼,在平康坊不是。
木蓮的假母對她們很嚴苛。
自小就對她們說:
「琴棋書畫里哪一樣學好了,都有可能成為你救命的本事!
「如今學得越刻苦,今后的路便越順暢!」
這話木蓮聽進去了。
她最喜歡的也練得最好的,就是一手琵琶。
那時溯游館里有一位教授琵琶的先生。
先生很喜歡木蓮:
「你天資不錯,加之又肯下苦功夫,假以時日必然能有名氣。」
木蓮聽了這話,非但不高興,反而抱著琵琶垂起淚來:
「假以時日……韶華易逝,我又能有多少個時日。先生、先生……你再幫幫我好不好?」
她素白的臉上落下淚來,那是我見猶憐,看得先生心生憐憫。
一來二去,先生竟然愛上了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
……
妓館的小廝端來茶,我停下喝了一盞潤嗓子。
小廝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兒。
陸天闌那攝人的眼神掃過去,小廝剛要狡辯,就被趕過來的假母拉走了:
「對不起大人!小廝頑皮,非要來湊熱鬧,我這就把人帶走!」
妖嬈的假母扭著腰把小廝帶走了。
我這才繼續和陸天闌聊起來:
「定是假母派來的小廝,你們在這里,耽誤妓館做生意了。
」
「死了個人,竟然還只想著生意?!」
「死人在平康坊不是什麼稀罕事,賺錢才是最要緊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