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過去，也不想揭開那些傷疤。

直到有一天，他的傷好了。

他睜開眼睛那天，我一個人離開了這里，回到了牢獄深處。

那日，隔著厚厚的石墻，他在外頭，我在里頭。

他說：「阿瑤，你不想見我，那我把眼睛蒙起來，好不好？」

白布遮住雙眸，他就那樣站在外面，等了我很久很久。

昔年我救他時，他曾說過傷好后，會滿足我的愿望。

我小心翼翼探出頭來，問他：

「云翎，你答應我的愿望還作數嗎？」

「作數。」

「那你出去了，就殺了魔族，恢復妖界，可以嗎？」

「我一定會殺了他們，這是我們共同的愿望，我也一定會帶你出去。」

13

云翎的傷雖好了，修為和法力卻遠不夠對抗魔族。

他身上有一把劍，是上古之物，但因他修為不夠，發揮不了全部的力量。

只有我知道打開那把劍的關鍵。

那把劍曾是花妖一族守護的寶貝，后來為了抵御外敵，我的祖父將它送給了云翎的祖父。

打開古劍的方法，一種是修為極高者運用法力，一種是花妖嫡系以血脈生祭。

我早該死去的，這些年若沒有他，我不會活到今日。

如今他已痊愈，為了妖界的未來，我在一個他熟睡的夜里，拔出了那把劍，自刎在熒草下。

血順著劍的紋路流淌，閉眼前，我聽見云翎在哭。

他哭得好傷心，可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意識渙散前，我突然想起，那日石墻外，他曾對我說：

「阿瑤，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那時的我沒有說話，總覺得爛掉的花，就該死在深淵下。

可現在快要死掉的我，終于解脫，竟在心里默念了一聲「好」

。

如果有如果，如果有來生。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一睜眼，便看見了守在身邊的云翎。

我昏睡了幾天幾夜，他守在一旁，不曾合眼。

「云翎，我想起來了。」

我輕聲開口，卻見他眼中閃過一抹驚慌，急忙將我抱起，哄小孩般拍了拍我的背。

「阿瑤，我們不去想那些了，你憎恨的過去，我們就一起把它忘掉。」

怪不得他當日欲言又止，原是怕我想起那些不堪的過往。

「走，我帶你離開這，情絲我們不補了，我也不要你負責了，我只要這輩子，你開心快樂，做這六界中最好的涂瑤。」

他拉著我就要往前走，我扯住他的袖子，停下了腳步。

「云翎，讓我再看看吧，看看后來的我們。」

14

我對前生的所有記憶都停在了自刎那天。

今日借著神力，終于看到了后來發生的故事。

我祭劍后，云翎痛哭不已，他抱著我的尸體離開了深淵。

古劍的力量增進了他的修為，他將我冰封起來，以一己之力屠殺了萬魔。

殘存的魔族逃回魔界后，云翎重塑了妖界，白日里他是不茍言笑的妖皇，夜里卻在我的尸體旁哭紅了眼。

他用自己的修為，煉制了數不清的情絲，一根一根種在了我枯萎的識海里。

起初，他說：

「阿瑤，如果有下輩子，你一定一定要來找我，云翎以性命起誓，護你一世安康。」

后來，他說：

「我的阿瑤，那麼漂亮的小花，若有來生，你見了我，想起那些過往該怎麼辦？我不想你痛苦，我寧愿你永遠不記得我。」

他說了好多好多話，最后在我的識海中，一點點抹去了他自己的臉。

那晚，他幾乎耗盡法力，聚起了我殘存的一絲元神，放在了仙界的入口。

隨后回到妖界，將我的尸身葬在了皇陵。

殘存的元神，很難會有來生，可他還是賭了一把，上天也真的憐憫了我一次。

而云翎自我離去后，便封印了自己的情絲，這一生除非我對他情動，否則他的情絲永遠不會生長。

他不知道我會不會有來生，不知道我會不會找到他，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對他動情。

一切都是未知數，可他一等就是上千年。

我投胎轉世，成了花仙族的小仙，任職司妖閣后，與他有過幾次交集，卻也互不相識。

直到那日送請帖，我誤拿了香爐，一場意外，讓他的情絲破了封印。

那天認出我后，他興奮不已，一度以為他種下的情絲有哪根自己生了效。

卻不承想，我的情絲早就斷了個干凈，便是自己的那根也只剩了一半。

他既不想我回憶起痛苦的前世，又想我愛他，苦尋了許多辦法，到底還是沒能擋住我恢復記憶。

「阿瑤。」

他輕聲喚我，小心翼翼地。

我踮起腳來，抱住了他的脖子。

「云翎，我不喜歡前生，但我喜歡你。」

所以，你不要怕，不要擔心，這一世的涂瑤過得很幸福，這一世的我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愛你。

15

我在熒草前放了很多支花，希望姐姐們的來生，也能同我一般，平安順遂。

和云翎重返九重天時，上神還是老樣子，喝酒賞花。

他招手喚我過來，將一個鐲子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因老夫當年之失，差點毀了你們的情緣，好在補救及時。

這鐲子是老夫的寶貝，就送給你了，丫頭，愿你今生順遂。」

確認了與云翎的感情后，我那半截的情絲終于長出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