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蔻嚇了一跳,小聲道:
「我當是誰呢,竟是那位新來的統領大人。」
「殿下,您可謹言慎行著些。」
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那人站在檐下,身影挺拔如松。
竟然是謝識言?
我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前一世,謝識言是欽點的文試狀元,怎的重來一次,成了武官?
不過,文狀元也好,武官也罷。
這哪里是什麼新來的侍衛統領,這分明就是本宮的駙馬啊!
我眼睛一亮。
殿試之后,謝識言尚未正式領旨任職,做我的侍衛統領,恰是剛好。
我正準備走過去,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跟阿蔻咬耳朵:
「你先讓那八個俏郎君上車,我去跟咱們府上未來的駙馬說幾句話。」
阿蔻瞠目結舌,四處尋找:「駙馬?哪兒呢?」
我笑瞇瞇,朗聲向謝識言的方向走去:「你來得正好,陪我一道去行宮罷。」
他盯著我頭上還沒怎麼愈合的傷口:「東行宮以溫泉著稱,殿下此行,怕是不妥。」
果然,謝識言還是那個滿口規矩節制的禮義君子。
「怎會?東行宮冬暖夏涼,我這次去,是為了帶著幾位郎君盡興一番。」
我故意上揚著尾音,引人遐想。
他默然。
玄青衣袍的謝識言,耳根似是有一點暈染的紅。
我坐在厭翟車里,復又撩起簾子,輕輕喚他。
「謝大人。」
謝識言不明所以,抬眼看來,有分花拂柳的清雋。
我玉白的腕從車窗探出去,朝他輕輕勾了勾手指。
「路途遙遠,一個人坐著實在無趣。」
見謝識言好像身形未動,我逗弄之心乍起。
「不如,你坐到我身邊來。」
謝識言好名節,而我方才舉止輕佻,又素來有好男色的名聲在外。
此刻,我料定他不敢過來。
我繼續裝可憐,想看看謝識言這張圣人面皮到底會怎麼被扯下來。
「罷了。」
「謝大人定是在害怕。」
「臣怕什麼?」他反問我。
「謝大人怕我會吃了你,也怕自己喜歡上我。」
我得意地翹起唇角,仿佛自己已經贏了這場無聲的博弈。
只見那一抹玄青色已經掀起簾子,屈身跨入車中。
「既是殿下的好意——」
「臣承恩敬謝。」
謝識言嘴上說得客氣,言行舉止也進退有度。
等他端坐于我面前,那雙清冷冷的眼睛對上我的,我才瞧見里面隱隱的笑意。
「殿下,可還要臣坐得再近一點?」
我面上一熱。
咬牙切齒地對他道:「謝識言,偽君子!」
10
華麗奪目的厭翟車,從上京城最繁華的街道穿過。
到了東行宮,我只留下一名面首進藏書閣伺候。
那面首留了很久。
等他離開后,我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邊思索著,一邊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門忽然傳來響動。
我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壓住案幾上面的宣紙,就看見謝識言已經走了進來。
他提著燈,手里是一卷書冊,像是過來歸還。
我們猝不及防,撞了個正著。
是了,他成了我的侍衛統領。
從前的侍衛統領是個不識字的,可謝識言不一樣,他最喜歡看書。
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兒?
萬一被他發現什麼,匯報給父皇呢?
我正懊惱,想借故發脾氣,將他趕出去。
謝識言的目光輕掃過我寬大袖子下壓住的東西,。
「方才從您書房里走出去的那位公子,是當年郭家的小兒子。」
謝識言到底知道多少?
雖然他曾簽署匿名書,但倘若他后來變了呢?
誰也沒法確定,謝識言到底是不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人。
我不敢深思,只覺心驚肉跳。
「當年,郭氏一族是上京最擅修葺房屋的匠師,卻因為站錯隊被流放,只剩了郭子班這麼一個孩子,沒入奴籍。」
「殿下府上的八個面首……怕是沒一個吃素的吧。」
那人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遮掩許久的秘密,居然早就被他洞悉。
謝識言提著燈,緩步朝我走來。
我呼出一口濁氣,廣袖一揮,仍是掩著桌面。
桌面上,正是郭子班留在我書房中這一日,繪制出來的圖紙。
這也是我今天來行宮的真正目的。
我一直都有將行宮改成書院,只供女子讀書識字的想法。
但上一世,我被裴江照的蠱迷了心智,后半生渾渾噩噩,臨死也沒能了卻這樁心事。
我雙眸泛著冷,舉起手中的狼毫筆。
那筆背恰恰抵住謝識言的喉間,也隔開了我們的距離,禁止他前進。
「謝識言,本宮命令你,停下。」
「我是喜歡你,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也一樣會殺了你。」
那人的身形果然頓在原地。
謝識言手中燈光的幽暗之色,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忽然放軟語氣,眉間漾著無奈:
「殿下,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不是皇上的人。這份差事,是我自己求來的。」
什麼?
我手中的動作一滯。
謝識言抬起的眼眸里熠熠生輝,好似比手中那盞燈火還要明亮。
「我知道你想走的路,但我總覺得,也該有個人走在你旁邊,給你點燈罷。」
「你——」
欲言又止間,我記起那張被我燒掉的勸諫書。
寫在第一位的名字,以謝開頭,筆跡矯若驚龍。
「如今圣上大疾初愈,太子昏聵,朝中各方勢力暗潮涌動。
「那封勸諫書里說,這世間的諸多事,本就不應論男女之分,唯舉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