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之子,裴江照。
上一世,在外人眼中,他為了我,不惜和家里人決裂也要入公主府做面首。
但后來也是他謀反,親手殺了我全家,也扒了我的皮。
我低下頭。
手死死握住杯盞,微微發抖。
我在害怕。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這一次,我為什麼會被賜婚給裴江照,而不是嫁給謝識言?
裴江照看向我的時候,眼睛盛滿欣喜,仿佛對我多麼情深意切。
他裝得可真像,連父皇都騙過去了。
裴江照趴在地上,繼續說:
「臣傾慕公主許久,望圣上成全!」
5
裴江照的生母是個番邦人,所以,他生來就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異瞳。
他在公主府的那些年,就是用凄慘的身世和卑躬屈膝的模樣騙過了我。
直到我臨死前,裴江照才附在我耳邊,將真相全盤托出。
——他為了操控我,假借我的名義在暗中招兵買馬,為自己蓄勢,在我身上種下心蠱。
我之所以會與他「日久生情」,正是那蠱蟲的作用。
我死死地盯住地上的那個人。
良久,我輕笑出聲:
「那你有多愛慕我?裴小公子,現在就證明給我看吧。」
我猛然抽出身邊侍衛的刀,丟到裴江照面前。
「最近我缺一張人皮做畫紙,不如你來想想辦法。」
他愣在那里,似是完全沒料到我會突然如此。
「缺一張人皮畫紙。」
當年裴江照監刑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
他說我是上京第一美人,那麼便要用我這張美人皮,畫他的江山社稷圖,貽贈天下蒼生。
然而,裴江照將我剝皮,不過是為了取出蠱蟲,害怕心蠱反噬。
此刻,我看著他額上隱隱滲出的汗,再次看見他那張臉,胃里居然忍不住地翻涌。
我只想吐。
那種刻骨的恨意,混雜著隱隱的恐懼,攪得我胸腔泛疼。
裴江照垂著眼,啞著嗓音回答道:
「若是公主想以人皮作畫,臣愿肝腦涂地。」
說罷,他伸出手,去撿地上的刀。
我提起裙擺,輕移雀頭履,踩住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哎,你先別急呀。」
裴江照慣會這樣惺惺作態。
他就是料定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根本不會把他怎麼樣。
可我偏不讓他如愿。
「你抬起頭來。」
那張面如冠玉的臉揚起,貓兒一樣的異瞳映入我的眼簾。
我伸出一只手,抬起裴江照的下巴,蛾眉微擰。
「長得確實不錯。」
「只是我府上面首皆是絕色,其中不乏身懷絕技者。你只靠著這張臉就想做入幕之賓,未免太容易了些。」
裴江照臉色微變。
在他驚疑不定的神色中,我泰然自若:「面首怕是做不成了。」
「若是做個番奴,倒還湊合。」
場面徹底僵持住,不知是誰倒吸一口涼氣。
番奴。
上京王孫貴胄中,人人爭搶的番邦奴仆,價值連城。
擁有這種血統稀少的奴仆,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而我是當今圣上的嫡長女,也是開朝以來第一位破例免跪拜、建行宮的公主。
父皇給予我的寵愛和權利,讓我從不稀罕以這種方式來證明什麼。
但這一次,我笑吟吟的,等著裴江照的答復。
見他不說話,我拍了拍他的肩:
「好啦,只是開個玩笑。裴小公子不會生氣罷?」
他沉著聲音,別開臉,答道:「不曾。」
將他面子踩在地上,當真是有趣得很。
我心中生出快意,施施然轉過身。
卻不期然撞上謝識言那雙探究的眼眸。
6
宮宴散去,父皇將我喚至偏殿。
「阿嫵,今日你未免太過荒唐了!
「前陣子你往公主府里抬了好幾個面首,早就在上京傳開了。
「裴江照是個好兒郎,與你登對,還不介意你的聲譽。你到底有哪里不滿意的?竟然讓他那麼難堪。
「你是何時看上那新科狀元的?今日這麼一鬧,怕是以后擺在明面上了,對你名節更不好。」
「名節?」
我撫著手釧。
「兒臣只知道,有心悅之人就該大膽去爭取,他若無情我便休。」
父皇靠在椅背上,重重嘆息。
我面無表情,扯動嘴角。
「兒臣為何要納面首,您可還記得?」
朝中有人上書進諫,禁止由女子主動提出嫁娶和離之事。
不料,這個主張竟然得到了擁護。
上一世,法令頒布的前夜,我進宮阻攔,父皇卻怒斥我干政,還動手砸了我一臉的墨。
那時候我才知道,父皇給我的寵愛,不過是局限于「公主」這個名頭之下。
但凡我有半點超出身份的逾矩,那搖搖欲墜的寵愛,就會像潑在臉上的墨汁,讓人無處遁形。
解開禁足后,我極其高調地在南風館挑了八個面首,還把他們帶回了公主府。
父皇怒道:「你是朕的女兒,自然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不論是皇室還是百姓家,從古至今都是這個道理,這叫『三綱五常』。
「朕已經很縱容你了,但朕的偏寵,不是讓你用來屢次三番忤逆朕的!」
我挺直背脊,目光沒有一刻避讓。
「您的偏寵就是用錦衣玉食養出一個乖順的女兒,循規蹈矩,最好再做這天下最貞潔的烈女,活成一座牌坊。
「倘若她說出了您不喜歡聽的話,就掏出教條倫理,堵住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