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時,
我正在死去,
也將迎來新生。
1
“小姐,打聽過了,陛下這兩日常與鴻臚寺幾位大人在茗轅亭中議事。”
湫月頓了頓,“大約酉時結束,然后他會獨自步行去坤寧宮,與皇后共用晚膳。”
我倚坐在窗邊,愜意聞著摘星閣外吹來沾著水汽的風。
這是扈國從未有過的濕潤。
“看看時辰,那我差不多該出發了,”我懶懶搖著扇子,“把火紅色的騎馬裝拿出來,今日穿那件。”
“還去?”湫月咬了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抬了抬眼皮,“怎麼了?”
“小姐您都試過多少次了,這驪國皇帝根本看都不看您一眼,他眼中只有中宮皇后。”
湫月深吸一口氣,像是忍了很久,“闔宮上下皆傳他與皇后相愛至深,不然登基多年,偌大的后宮也不會只有皇后一個。”
我抬抬下巴,“你到底想說什麼?”
“奴想說,他與那些見色起意的男人不一樣,您還沒看出來嗎?”
湫月苦著臉搖搖頭,“若不是為了兩國邦交,驪國皇帝怕是根本不會收下我們,好歹小姐也頂著公主的名頭,如今卻連個封號都不給,只將我們扔在這摘星閣當擺設。”
“所以我應該連夜滾回扈國,告訴主君我的無能?”
我起身,蓮步輕移到鏡前,“然后讓他把我們主仆倆一起給剝皮抽筋,曬到城墻上麼?”
“奴并非此意,”她偏開頭,“只是您都不知道,宮里的人罵得有多難聽,說您屢次厚顏無恥勾引皇上,妖媚惑主,破壞帝后感情,況且——”
湫月偷撩起眼,低下聲來,“皇后娘娘人挺好的,上次小姐與奴都病倒了,她還特地派人送藥過來,我們卻要這樣對她。
”
我揚眉,詫道,“這點子小恩小惠就能收買你了?”
“不是的!”湫月急惱,“這麼多年跟著小姐,什麼人沒見過?但奴能感覺到皇后確為良善之人,并非佛口蛇心。
“她與驪國皇帝是少年夫妻,共患難相扶持到今日,我們非要搶走她唯一的依靠嗎?”
我望著鏡中堪稱蠱惑人心的絕美容顏,指尖劃過白玉般的肌膚,“那不是正好?我來幫她試試這男人是真情還是假意,權當報恩了。”
“小姐——”
“湫月!”我不耐地打斷她,“這世間根本沒有不偷腥的男人,不管他是神仙帝王還是販夫走卒都一樣!若她活到現在還這般天真,那理應吃吃苦頭。
“更何況強按牛頭不喝水,陛下要是真對這張臉無興趣,他只會視若無睹,我在他眼里應與任何一位宮婢毫無二致,可他尚且敢坦然看你,卻不敢將目光多在我身上停留一瞬,你覺得是為什麼?”
湫月愣住,滿臉不可置信,“怎麼會……他們看上去那麼恩愛。”
“好了——”
我沉下臉,眼含警告,“別忘了我們來驪國的目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小皇后若識相,我自不會故意為難她,若她非要當我路上的絆腳石——”
我閉了閉眼,朱唇輕啟,“那我也只能將她碾進泥里。”
2
我故露破綻,藏立在離茗轅亭不遠的柳樹枝后。
一片綠意中,火紅色裙角翻飛搖曳,我甚至能窺見李肅頻頻挪開的視線,以及眼角那抹掩不住的煩躁。
約一刻鐘,李肅沉著臉走出茗轅亭,后面跟著鴻臚寺正副使。
擦身而過時,他大步迅疾,帶起一陣風,我低垂玉頸后退半步。
心中默念數數,直到余光中出現一片明黃色的衣角,我勾了勾唇,盈盈跪下行禮,“妾身姚莨拜見陛下,陛下萬安。”
“朕一開始就警告過你,別在朕眼皮子下耍花招!”李肅背著手,嗓音冰冷,“你不過是扈君義妹,還真當自己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嗎?朕留下你只不過是為了安穩民心,你休要生出什麼別的心思。”
“妾身不敢。”
我張了張口,眼角柔柔垂下,“妾早在扈國時就已聽聞陛下威名,能被選中送來陛下身邊伺候,妾身不勝欣喜,雖對陛下懷著崇敬仰慕之心,卻從不敢妄想其他。”
“好一個不敢!”李肅拂袖冷哼,“若真是規規矩矩,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湊到朕面前晃悠。”
“妾身冤枉,實則是——”我咬了咬唇,眼眶通紅,伏地向李肅一叩首,“家弟素有腿疾,扈國天寒地凍,妾掛念他每每入秋便疼痛難忍的腿,以前有妾貼身照料還好,而如今……”
我眨眨眼,一偏頭越過李肅肩膀,朝他身后十步遠的人瞧了瞧,“妾厚顏前來,只是想托鴻臚寺的大人將幾罐親手做的藥膏轉交給扈國使臣,希望他們能帶回去給家弟。”
李肅愣住,“你來這兒原是為了你弟弟?”
我紅著眼眶,柔聲回道,“家弟十六歲了,家中父母早逝,是我一手將他帶大,雖為姐弟,亦情同母子。”
“情同母子……”李肅面色漸漸緩和下來,摩挲著手指似陷入回憶,“幼時母后身體不好,朕也是被長公主帶大,所謂情同母子,朕亦能有同感。”
“謝陛下體恤。”我一仰頭,一串早已蓄力的淚珠緩緩落下。
李肅的目光劃過我的眼淚,輕咳一聲,“你弟弟如此年輕,是何故患有腿疾?”
“丙晨年,平河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