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對不起春杏,沒能讓她過上一天好日子,若有來世,希望她投個好人家……」
我心想,好人家,這世道的平凡女子投胎到哪才算好人家呢?
不幸的剛出生就被沉塘,幸運些的被賣作妾室,即便過上幾天吃飽穿暖的日子,也隨時可能被主母發賣。
春杏的命就如同一滴水滴入海里,沒有一點聲息。
眼看門被推開,那一對肥頭大耳的男子懷揣著鼓囊囊的荷包,笑容滿面,朝著賭坊走去。
春杏姐姐最后的一點顏面,也被換做了他們二人的囊中之物。
我扭頭,把銀子往春杏娘的懷里一塞,便狠心轉身,匆匆離去。
小姐只花二十兩銀子就擺平了這件事,心情很是舒暢。
我替她揉著額角,聽見她低聲笑道:
「我不過花了些銀子,便成了他們的上帝,真是可笑。」
4
小姐自以為春杏之事做得天衣無縫,可她忘了,這府里的一切都逃不過老夫人的眼睛。
她在請安時,被老夫人狠狠斥了一通。
「明玉,你身為我兒的正妻,便要有正妻的氣度。
「怎能因為嫉妒,便叫府里出了人命!」
小姐張口欲辯解:
「我沒有嫉妒,是陸肅他……」
還沒等她說完,主母便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主母訓話就該聽著,還敢頂嘴!」
小姐的臉瞬間紅腫,她捂著臉還想辯駁,卻被堵了回去。
「女子要以夫君為重,無論何時,都不該忤逆夫君,更不能指責夫君。
「你這是忘了作為女子的本分,今夜便在祠堂跪著,將《女誡》抄上十遍!」
小姐憤憤捂著臉頰,卻只能壓住怒火,恭敬地給老夫人磕頭謝罪,才起身離去。
夜深了,小姐跪在祠堂,惡狠狠瞪著一眾牌位:
「不就是個封建主母,愚蠢至極,哪里知道人人平等的道理。
「等我生了兒子,定要千倍萬倍套泄憤!」
我揉了揉手腕,替小姐抄書抄了一夜,手上很是酸澀。
心中卻疑惑,小姐口口聲聲人人平等,為何在被老夫人壓制時抱怨,卻在她蹂躪婢女時只字不提。
她口中平等的天秤,或許永遠偏向她自己那一邊。
小姐仍在喋喋不休,怒斥上天對她的不公。
下一刻,小姐身上被披了一件狐皮大氅。
小姐扭頭,正好對上姑爺帶著笑意的眼睛。
他替小姐揉了揉腰:
「明玉,辛苦你了。」
小姐攢了一天的怨氣瞬間化作委屈,她哭著撲到姑爺懷里,低聲訴說著今日遭遇。
姑爺耐心地哄勸著:
「明玉,老夫人也是為了保全咱們陸家的顏面。」
小姐還嚶嚶哭泣。
姑爺卻有些耐不住,他揭開了這番話的真正目的:
「今日,我尋了個女子,替夫人分擔……」
小姐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紅著眼咬住下唇。
姑爺卻喜上眉梢,自顧自說道:
「她叫鸝娘,在怡紅樓唱曲兒的歌女,是個很溫婉的女子,你們一定能相處如親姐妹。
「夫人寬容大度,定然不會因此生氣吧?」
小姐愣了愣,嘴角勾起不自然的笑:
「……怎麼會生氣,夫君喜得新人,我高興還來不及。」
說完,二人又親昵地靠在一起。
可我分明看到,小姐眼中閃過的一絲殺意。
5
鸝娘是從王府那狹窄的側門進入的。
小姐穿了一身大紅衣裙,頭上戴著沉甸甸的金飾,陰沉著臉,端坐在堂屋主座上。
那鸝娘果然姿容曼妙,容貌可人,連請安的聲音都是溫婉動人的。
可她越是走近,姑爺的雙眼越是透出柔情蜜意,小姐的臉色就越難看幾分。
直到鸝娘端了碗熱茶,雙手奉上,恭敬溫順。
小姐斜眼看著她,卻沒有要接過的意思。
鸝娘的手臂舉過頭頂,時間久了開始顫抖起來。
我看到姑爺眼里閃過一絲擔憂,可他很快神色如常,安撫似的揉捏著小姐的手心。
小姐昂著頭,像審視物件兒一樣盯著鸝娘半晌,才哼了一聲,接過她手里的茶盞,輕抿一口。
鸝娘舒了口氣,姑爺也跟著放下心來。
這樣,才算是過了當家主母這一關,鸝娘得以在王府有個安身之地。
可小姐還是不滿意,她只抿了一口茶,便開始對鸝娘提點:
「我是王爺親封的正妻,你只是一個侍妾,隨時都會被我發賣。
「只有我能穿這正紅色,你只能穿淡粉色。
「你生了孩子只是庶子,我生的才是繼承家產的嫡子,是貴子。」
小姐說起來就沒個完,只講得姑爺開始打瞌睡,鸝娘卻很乖順,一直乖順點頭,并無半點逾矩。
這般,才使得小姐漸漸停息了下來,轉身離去。
臨走前,還不忘提醒鸝娘:
「記住了,為人妾室,記得自己的本分,別妄想能恃寵而驕。」
6
鸝娘進府的第三晚,姑爺才去她房里。
算是給足了小姐面子。
小姐卻氣得牙癢癢,對著鸝娘所在的側廂房恨恨咒罵:
「不愧是窯姐,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下賤坯子!
「這般不要臉,千人騎萬人跨的玩意兒!
「勾引我相公,真該告到官府將她千刀萬剮才算好!」
說罷,她狠狠擰了我一把:
「秋桃,你去伺候他們二人,看看這歌妓能有什麼勾人魂魄的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