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爹怒了,抄起門閂就打我。
我跑,他追。
我瘦,他胖,追不上。
阿爹撐膝重重喘氣:「橫豎這親不能退,他娘,把人捆起來,我上杜家去說!」
阿娘顫顫巍巍地起身,塌下眉毛:「娣來別鬧!你爹說得在理。」
將我關進柴房,阿爹上杜家去了。
杜大人同意暫且不退婚,先看孩子們的意思。
據說杜小姐見過我后茶飯不思,嚷嚷著要孟郎。
可我不是孟郎,是孟娘啊!
阿爹乘勝追擊,一次和杜家過完三書六禮,約定下月初七過門。
當然咯,是弟弟孟思遠娶親。
我替弟弟考中功名、抱得佳人歸,到頭只能回歸孟娣來。
孟娣來,十八歲的老姑娘,首要差事是嫁人。
大姐來柴房送飯,哭得涕泗橫流。
「娣來,爹把你說給一個獵戶,下月十五就來迎親。」
阿爹無非是把我丟到深山老林藏起來,防止我在城里被人認出,影響弟弟的前途。
8
迎親那日風和日麗,親戚把家中小院圍得水泄不通,都想一睹杜小姐的芳容。
四弟上杜家去了,我在柴房猛啃二姐送來的雞腿。
大姐怕我噎著,一面喂水一面抹淚:「娣來,千萬別嫁打獵的,打不著獵物該打你了。」
她原來那男人是打更的,熬夜打更不順心回家總打她。
凡職業里帶「打」字的都不行,這是大姐對我的婚配期許。
二姐也不同意:「咱們娣來模樣俊、學問好,縱是狀元也嫁得,嫁個莽夫成日沾血腥氣,白瞎了這麼好個人。」
我大嚼雞腿毫不在意,今天家中人多眼雜,過會兒趁亂逃走,讓孟家嫁不成姑娘。
然而,沒料到獵戶提前登門。
提著一對錦雞,牽著兩只羊,便是全部彩禮。
今日要把我娶回去。
甫一見面,我倒吸一口涼氣。
那人比我高一個頭,虎背熊腰立在眼前,仿若一堵高墻。
漢子面皮黝黑,滿臉絡腮胡,臉上一道長疤,從額頭直貫耳根,多看一眼都害怕。
阿爹笑盈盈客套:「也不要你多少彩禮,今兒把娣來領回去就成。」
我不依,他便讓親戚綁了我,由獵戶扛在肩膀帶走。
走到半路,我哭了。
弟弟的大喜日子,爹娘找人算來算去,生怕日子沖撞八字。
我嫁人連日子都不看,隨隨便便一根麻繩就綁了去。
獵戶聞聲將我放下,擱到大槐樹底下。
「不想嫁我?」
我點頭。
「想嫁誰?」
我搖頭。
「誰也不想,就想和姐姐過一輩子。」
山風吹得人舒暢,我捻著狗尾草,說起小時候爹娘如何偏心,如何打罵我們三姐妹。
我們姐妹又如何互助,通風報信,耍得爹娘團團轉。
獵戶背靠槐樹沉默地聽著,倏然一笑:「你爹娘真該死,回頭替你報仇。」
我擺手婉拒:「報仇就不必,沒什麼報答你。」
防止他說出以身相許這類渾話,我又補充。
「大哥的不娶之恩,小女沒齒難忘。」
「往后哥有了孩子,開蒙讀書的事只管交給我,保證和探花郎同等學識水平。」
獵戶滾著喉結笑,眼角滑淚。
打開水壺正準備喝,手一頓,先遞給我。
「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你哪日喜歡我,哪日再來嫁我。」
說著解開我身上繩索。
我心下大動,這樣好的男人屬實難得,卻不能昧著良心和不喜歡的人成婚。
「哥,錦雞和羊多少錢?我一定還你。
」
我盤算著給不成器的世家子弟修改八股文賺一筆,還錢給他。
獵戶似乎并不在意銀錢,抱著手臂合眼,若有若無地勾著笑。
「不打緊,回頭再說。」
我撒腿就跑,想想還是回首:「多謝大哥,可我不可能回頭,我永遠不會喜歡你的。」
「為何?」
「小女素來只愛美男。」
獵戶嗤笑不止,胡子都翹了起來。
他連忙止住笑,一手緊按胡子一手朝我揮。
「去吧,找你姐姐去。」
9
回家時天黑了,也塌了。
弟弟被揍得鼻青臉腫抬回,擺在堂屋,仿若停靈。
爹娘沒顧得上責備我逃婚回家,一個勁哭訴弟弟在杜家的遭遇。
剛到杜家,丫鬟說杜小姐身子不爽,讓四弟坐在外間干等。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接了杜小姐,她挑開喜帕見是弟弟,亂揮鐵拳說要退貨,執意要那個身高六點八五尺的。
杜大人大發雷霆之怒,將我家接親隊伍全打了回來,威脅告發爹娘欺君。
爹娘這時候知道急了,拉住我哀求。
「娣來,快去杜府賠個不是,就說今日身子不爽,先由胞弟代為拜堂。」
我不搭腔,轉頭看阿娘。
阿娘怯怯地抬眼:「你爹說得在理。」
想當初為了給弟弟謀求功名,讓我冒著欺君之罪考學。
如今捅了簍子,我第一個被砍頭,他們擔心的始終是自己。
見我不表態,阿爹板下臉:「娣來,供你讀書就是為了給家里分憂。好歹點了探花,這點事都擺不平,書不是白讀了麼?」
「你爹說得……」
阿娘正要發話,被我抬手打斷。
「要我出面可以,有個條件,事情平息后我和大姐搬出去住,今生今世不同你們來往,也不認你倆為爹娘。
」
爹娘面面相覷,已然是怒火中燒,到底強忍下來。
阿爹不以為意,嗤笑道:「成。」
10
與此同時,杜府張燈結彩,一片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