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到幾乎成了殘影,兩陣風飄搖在上城區最高的建筑上。
「蘇梨,后面有人追。」
「沒事,我們快一點。」
我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程赫德派的人這麼快就來了。
他絕對不會允許我們回到下城區,成為他至高地位的最大隱患。
他覺得,我們要是活著,他鏟除同僚的骯臟事總有可能暴露。
之前我在黑市認識的人會在下面接應。
建筑最邊緣是傾斜的,上來艱難,下去卻很容易,反正上城區不缺人。
今天是上城區最熱鬧的節日。
警戒力量全都集中在東邊的聚會。
這是唯一的機會。
我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
也青緊緊抓著我的手,我能從余光里看到他藏青色的影子。
人類與 AI 的逃亡。
我比他慢了一步,又慢了一步。
「蘇梨?你怎麼了?」
我失了力。
「蘇梨!」
我感受著心臟處的灼熱,漸漸地,疼痛襲上來。
真準,這一槍打在我心臟上,我還在幻想回到下城區,去等一場落日呢。
「我帶你走。」也青緊握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后。
他的力氣很大,生怕讓我墜下去。
感受著眼睛的發酸腫脹,我朝他身后人群中的陳博士眨了一下,希望他不要再控制也青的記憶,希望他能幫忙把那些美好的也刪掉,希望他好好照看也青。
就讓他記起來,用恨消解愛。
毫無防備地,我將也青往前推去,毫不猶豫地下墜。
終于結束了。
我覺得自己在墜落中即將起飛。
也青慟哭的聲音愈來愈遠,他終于意識到,我根本沒打算帶他走。
「蘇梨,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不要走,回來!
「蘇梨!
「主人!」
19
那之后,過了一年,又過了一整個冬天。
萬物開始復蘇。
我每天早出晚歸,忙的時候一天四份工。
早上跟著麗姐去回收站撿垃圾,中午在修理鋪打雜,下午沒事就自己看看書,有事就到魔方大廈修理殘次品。
晚上還是做老本行,幫別人安裝義眼。
關于也青,我每天都能聽到最新消息。
他現在已經做到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了。
聽說程赫德突發疾病,緊急退位。
死沒死我不知道,這些都是黑市里的人傳的。
傍晚的天色極美,以前是看不到的,現在全世界共享一片藍天。
這些天上面下面都發生了巨變。
我不太懂政治,但我能感受到的,就是蘋果的價格被打下來了。
以前下城區的蘋果貴如黃金。
現在我省幾天早飯,就能買一個。
真好。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也青很好。
我很好。
有時候我會問麗姐,我說人造心臟這麼貴,你們還買三個,整條街一起簽了欠條,扛那麼大的債務,圖什麼啊。
她給了我一個栗暴。
「問東問西,話怎麼那麼多,有時間把弟弟妹妹的作業給改了。」
「知道了知道了。」
他們說,那句話叫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扼于風雪。
我想了想,舉手之勞啦。
不就是用著不知道哪里學到的醫術,救了麗姐的女兒,給黑市東區的小孩子們上課,當初借著和程聽白的關系,撈了許多特效藥和技術,救了一些人,教會一些人。
好像,我還是有點作用的嘛。
我只被程聽白抓到過一次。
那次我想偷拿一個蘋果,給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孩送行。
結果被程聽白發現了。
他挑著眉說:「這都是我家農場里的畜生吃的東西,你是畜生嗎?蘇梨。」
見我沉默,他繼續說,「我還有事,不想浪費時間,叫一聲來聽聽,只有一次機會,叫得好聽,我就給你一個。」
我俯身趴下去,想象著當初我的小狗是怎樣取悅我的,模仿出同樣的叫聲。
他看著我滑稽的樣子,攤開手掌,扔下來一個蘋果。
「謝謝。」我說。
那時候我只知道,取悅他,我就能有機會回家了。
我再也不是一個沒家的野種。
我也不用漂泊流浪了。
我心無旁騖,看不到其他的,甚至質疑也青的靠近。
等到一切都失去,我才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別人的計劃和游戲。
街邊的小黑狗看到我經過,撒開歡跑過來舔我的腳。
「小白,你怎麼越變越黑啦?」
它嗷嗚嗷嗚扯我的褲腿,把我拉到它家店里去。
當初給我做手術的就是它的主人。
「沈醫生,還沒下班呢?」
他手上還戴著手套,轉頭調侃我:「阿梨舍得給自己放假了?」
這三顆心臟,是他找聯合政府賒的。
他們獅子大開口,要價驚人。
但包括沈青在內,整條街的人為了這幾顆最普通的人造心臟,都簽了不平等條款。
「我的時間貴如黃金嘛。」
他溫柔笑了笑:「等你沈哥攻破這項技術,我一定讓你長命百歲。」
我的心臟,一顆兩年,三顆,頂多維持我六年。
他們的價格漫天驚人,但沒有辦法,只有上城區能調出這種技術的產物,不然只能等死。
「好呀,我努力打工,投資沈哥的事業,爭取長命兩百歲。」
我們都假裝沒有那種臨死的悲催氣氛。
我挺喜歡打工的。
不用打卡,不用和太多人交際。
還能聽到很多關于也青的八卦。
何樂不為。
有時候我會覺得難過,為了一段虛假的記憶,那樣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