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做著掙扎,我看到女孩身旁的儀器上出現了波紋。
片刻后,儀器上顯現出語句。
【喜歡。
【我著急,要她。
【什麼時候,可以?
【媽媽,快點,快點,快點,現在,把她,身體,給我。】
這一刻竟然以這種方式到來了。
我還想多一點時間感受這演技良好的母愛呢。
隔著五六米的距離,我看見那具幾乎停滯的身體上,唯一有知覺的手指上下翻飛,借助儀器說話。
她琥珀色的眼睛是活著的,充滿欲望的。
鶴琳夫人朝我身后使了個眼色。
一群人從暗處沖出來,將我羈押到無菌的玻璃房子內。
我不意外這一刻的到來。
只不過,我以為鶴琳夫人是想要我身體中的某些部位,給她女兒換上。
現在看來,沈望月的身體機能根本沒法接受移植手術。
她們想用上更先進,風險更小的意識置換技術。
這樣也不會見血,先格式化我的大腦,再想辦法將沈望月的意識移植過來。
就算一次失敗,只要給他們時間,總有成功的時候。
他們將我放到實驗床上,插好電極,等待博士過來主持局面。
我靜靜盯著玻璃墻外的鶴琳夫人,還有真正的沈望月。
母女情深。
我猜她們幻想了很多未來的美好時刻。
鶴琳夫人發現異樣,喊人打開通信器,問我:「你不該是這個反應。」
「那我要哭嗎?還是尖叫?」
看到我的笑容,她眼底浮現一絲慌亂,質問道:「你記起什麼了?怎麼可能!」
晃眼明亮的白色燈光占據我的視線,我看不清天花板上雕刻著什麼花紋。
但我記得我出生那天,就已經九歲了。
16
沈望月九歲那年身體出了問題,醫生斷言她會死于多臟器衰竭。
那時候富人之間流行培育移植源。
最初有無數個我。
無數個沈望月的克隆體。
做這種生意的機構后來被相關人士舉報,政府將其取締。
不過野草燒不盡,鶴琳夫人有錢有權,她將實驗機構供養在地下城。
我們這些克隆體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下長大,有些克隆體越來越暴戾,狂怒。
醫生說:「情緒會影響器官的健康發展。」
那時候記憶改造手術剛剛發展起步。
鶴琳夫人命人給我們每個克隆體移植了一段記憶,一段美好的幸福的記憶。
包括我。
我以為我是小公主,生活在天上,錦衣玉食,金粉豪華。
我以為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極致最普遍的愛。
媽媽的愛。
大家喜歡我,夸贊我,祝福我。
但事實上,我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團有意識的肉。
后來實驗敗露,人道主義醫生譴責鶴琳夫人的行為是虐殺。
她銷毀了一大批克隆體。
我和其余幾個優質克隆體被她藏起來,植入記憶,投放到下城區,避人耳目。
在下城區這樣惡劣的地獄活下來的身體,才有資格給她女兒做墊腳石。
醒來后,我就在垃圾場中。
我的脖子上有一枚記憶芯片。
它指引著我努力活下去,重回上城區,找到媽媽。
我的人生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找媽媽。
我不惜一切,奮不顧身。
回到了這個魔窟。
這也在鶴琳夫人的計劃之內。
正如此刻,她覺得自己非常高明,一切盡在掌握。
我重新對上她的目光,笑開了懷。
鶴琳夫人狠狠剜了我一眼,道:「先消除她的記憶,看著那笑就覺得煩躁。」
我說:「夫人,望月小姐是不是養過一條小狗?」
「你問這做什麼?」
「她把那只小狗扔掉了,因為小狗不聽話。」
「有病,讓她把嘴閉上。」她吩咐實驗人員。
我的語速很快。
「望月小姐喜歡聽話的小動物,可是她的小貓小狗都不乖,為什麼不乖呢?
「因為她手賤,她掰斷動物的手腳,只是想看看它們的自愈能力如何,就連她最喜歡的一只小狗,她也覺得無聊,于是掰斷它的幾只腳,扔掉了。」
「把她的嘴給我縫上!你們傻在這兒做什麼!」她在門外歇斯底里,沈望月也是,儀器狂閃,說著【讓她去死】幾個字。
不過沒人行動。
人類所有的斗爭都是一樣的,趨利避害,攀附權貴。
「你們干什麼!我讓你們去處理里面那個克隆體,推我做什麼!」
實驗人員將鶴琳夫人和沈望月鉗制住,推進我所處的實驗室。
我自己把手銬打開,走到她們面前。
「夫人,意識置換這項技術剛成型,我覺得你應該自己試試,身為聯合政府的領頭羊,還是要有點犧牲精神不是嗎?脫離一線太久,容易眼界虛浮啊。」
「019,別做傻事,我不管你和誰做了交易,你想清楚,你都只是棋子而已,站到我這邊,我會給你想要的,你的那個機器人,還有,你不是想回下城區嗎?我都可以給你,并且保證你們活著回去。」她現在冷靜下來,臉上并沒有太多慌張的神色,相反覺得我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她說得對,無論我這種人和權力階層的哪一位做交易,不論他們承諾過什麼,最終其實都會選擇將我滅口,銷毀證據。
何況,我甚至是個人造品。
「算了,你都說了你們這些上位者是不會放過我的,那我為什麼相信你,并且覺得你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