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慎脾氣一向很好的,我頭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
他聽見有人進來,下意識想扔東西,目光卻在觸及到我裙角的時候陡然一怔。
蕭慎抬起頭,眼眶隱隱泛紅,喚了我一聲。
「嬌嬌......」
大周與金國相鄰,這些年一直紛爭不斷,嶺南地處兩國交界,更是飽受戰火摧殘。
三十年前,大周與金國一戰慘敗。
派去作戰的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金國趁機侵占了五座城池。
還列出了一堆喪權辱國的條約。
那場大戰幾乎掏空了大周朝的國庫。
金國甚至提出讓當時的皇后去和親。
一國之母,被送去敵國和親,這簡直是在公然將大周的臉面踩在地上。
可是沒有辦法。
適齡的公主們哭著喊著要替皇后去和親,可是那金國使臣有恃無恐。
戰敗之國,哪有談判的資格?
周皇后去了才不過一年,死訊便傳了回來。
皇帝想接回發妻的遺體,卻被派來送信的使臣調笑。
「一個被我們金國玩爛了的女人,哪里值得大周皇帝掛念?」
「別說,你們的皇后可真帶勁啊。」
說著他還猥瑣地笑了兩聲。
朝堂之上,三十朝臣賠笑,只有當時年僅十一歲的蕭慎提著劍想沖上去,卻被那使臣狠狠踹倒。
他踩著蕭慎的臉,大放厥詞。
「你們大周人可真不懂規矩,小子,讓我好好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那天,蕭慎被生生打斷了一根肋骨。
可也是從那天起,先帝才決定傳位給蕭慎。
蕭氏子孫,有此血性的,唯有蕭慎一人。
蕭慎一直都想收回失地,他身上的龍袍補了又補,一國皇帝,把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甚至連富裕點的平民百姓都比蕭慎過得滋潤。
國庫空虛,他不愿加重百姓賦稅,便只能克扣自己。
如今金國又來挑釁,我大周兵強馬壯,蕭慎想御駕親征。
可是三十年的安逸早已磨滅了這些朝臣的血性。
他們不愿再發動戰爭,寧愿這麼一直窩囊下去。
息事寧人......
蕭慎把腦袋趴在我懷里,聲音悶悶的。
「嬌嬌,他們都忘了......忘了這三十年的太平日子是如何來的。」
「是皇額娘啊......她......她明明為這個家國犧牲了一切,最后卻成了皇家的恥辱!甚至埋骨他鄉,死后都不得安穩!」
「他們這群懦夫,踩在女人的尸骨上過著安逸太平的日子,如今竟然還想把我們的平安交出去!」
平安,是我和蕭慎的第二個孩子,也是大周唯一的公主。
我的平安今年不過十三歲。
我輕輕扶住蕭慎的肩膀,語氣堅定。
「陛下,前路你只管去闖,一切都有我呢。」
「你可一定要......護住我們的平安啊。」
14
宮里罕見地辦了一場宴席。
我看著御廚列的菜單,心疼得不得了。
真是窮慣了,反而吃不慣那些個山珍海味了。
什麼脆皮肘子、松鼠桂魚通通被我撤下了。
當天晚上,大臣們看著面前的清粥小菜窩窩頭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只有蕭慎同我相視一笑。
「諸位想必很好奇,今日的宴席怎麼會如此寡淡,甚至見不到一點葷腥。但是實不相瞞,這對我和陛下來說,已經是極其奢靡的一餐了。」
「三十年前同金國一戰,幾乎掏空了我大周國庫,甚至傷到了大周的根骨。」
「這根骨不是送出去的那些個金錢,割讓出去的城池,而是我大周子民的骨氣。
」
「先帝臨終前曾握著陛下的手,反復念著收回失地這四個字。如今金國愈發猖狂,得寸進尺,甚至要公主為妾。難道諸位還要繼續在女子的臂彎下茍且偷安嗎?」
「本宮想問問諸位,三十年茍且偷安的日子便真的過得問心無愧嗎?」
「大周休養生息、臥薪嘗膽三十年,求得可不僅僅是一個安逸,而是要讓它金國......血債血償!」
話音剛落,坐在最下面的丞相就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老臣慚愧啊!」
「臣愿隨陛下出征!收復失地,揚我大周國威!」
「臣等愿追隨!」
15
大周與金國又開始打仗,戰爭斷斷續續打了半年。
而我也已經半年沒有見過蕭慎了。
我們的鈺兒已經成長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
平安常跟我念叨著父皇。
我這時候總會摸著她的頭說,父皇在外面打壞人呢。
父皇是英雄,有人想欺負平安,父皇會把那些壞人通通打跑的。
平安便會趴在我的膝蓋上問我。
「父皇什麼時候能把壞人打跑啊?」
「快了......就快了......」
孟安寧偶爾會進宮來陪我,我們之間也總算真正意義上地熟絡起來。
她得知自己被傳是蕭慎白月光的時候笑得前仰后合。
好半天才擦了擦眼角的淚。
「蕭慎沒跟你說過嗎?」
「他十二歲就暗戀你了。」
「養個皇后可費錢了,蕭慎那麼摳的人,毅然決然地娶了你。」
「我當時在嶺南都要驚呆了。」
我錯愕地抬起頭,終于從孟安寧的口中,真正意義上地了解了蕭慎。
蕭慎第一次見我并不是在選秀上,而是在長安街頭。
那時幾個混混在議論周皇后,人群哄笑。
明明才不過兩年,為國犧牲的皇后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桃色談資,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