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奇怪的默契。
阿威一直知道屋頂有個人在看自己,他按部就班地做著平日里要做的事,某天在聽見屋頂那人肚子咕嚕一聲后,忽然放下筆墨,去廚房做起了桂花糕。
桂花香甜,隨著水汽往上飄,硬生生將屋頂上躺著看星星睡過去的喬黃蓮香醒了。
阿威拿著一碟桂花糕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又走回屋里繼續寫字,等寫完一幅字再看,碟子里的桂花糕果然少了幾塊。
阿威便笑了。
因吃了阿威幾口桂花糕,喬黃蓮覺著自己該給個回禮。
喬爹讓她送的東西都太普通,什麼桌子腿、掃帚芯,和阿威這個文弱書生不搭。
喬黃蓮想起自己接「殺了麼」訂單時總路過些書齋墨坊的,有了主意,從此每次外出,都會為阿威帶回些東西。
有時是時新的話本,有時是名貴的墨條,大地方的達官顯貴們喜歡,想來阿威這個落難的達官顯貴也會青睞。
而阿威的回應便是糕點,四季之中百花不同,從春到夏,喬黃蓮吃了許多,皆是唇齒留香。
阿威做的糕點同外邊買的都不一樣,喬黃蓮常常嘴饞,饞了就故意去他屋里晃一晃。阿威讀書時瞧見窗外有影子晃動,便知道是怎麼回事。
可他偏生不回頭,抿著唇笑,直到屋外那人急了,開始學鳥叫吸引他的注意,才肯起身走進廚房,將早就備好的糕點上鍋蒸好,再配上一朵當季的花作點綴,放到石桌上等饞貓來偷。
第二天再收碟子時,必然是干凈的。
就這樣過了許久。
直到又一年春天。
喬鎮不多雨,可一旦下了,便是淅淅瀝瀝許多日。
第一場春雨落下時,喬黃蓮正在外頭殺人,那貪官的血濺了滿墻,她卻忽然想起阿威屋頂上有幾片瓦松動了,若是下雨,肯定會漏。
屋頂漏雨,保不住里頭的人就會沾染風寒,求醫問藥又是一筆開銷,可春天正是種菜的好時候,阿威還得省下錢買種子,再者雞也需要多吃才能生蛋……真是麻煩麻煩。
喬黃蓮發現,自己好像忽然有了牽掛。
她連夜回家,將自己慣用的傘放在阿威屋頂為他擋雨。
下著雨的屋頂不好待,喬黃蓮不喜歡鞋襪被打濕的感覺,正想離開,卻意外撞見了偷偷溜進屋里的王寡婦。
王寡婦對阿威覬覦已久,碰上雨夜,便點了支迷香過來尋歡。
阿威的柴扉防得住君子防不了小人,王寡婦一腳踹開門生撲過來,阿威反應極快地躲開,面容肅然,雙指成劍正準備朝她肩膀的穴位點去,卻聽見屋頂有響動,頓時收了手,變了臉色,連躲閃的腳步都踉蹌了不少,端的是弱小可憐又無助。
喬黃蓮在屋頂看得仔細,立刻神兵天降,一手拎起王寡婦將她丟出門去,并捏碎了兩個鐵核桃恐嚇她,正待走時,卻被阿威扯住了袖子。
「有事說事。」喬黃蓮沒戴面具不敢回頭。
身后靜了半天,她猛地想起阿威不能說話,只好拿胳膊擋住臉,露出一雙眼睛,問:「怎麼了?」
阿威好似受了極大的驚嚇,眼中含霧,見喬黃蓮停住步子,這才松了手,去桌上寫字。
他將寫好的紙舉起來,又揮了揮剛做的笛子。
【承蒙姑娘搭救,無以為謝,今夜色已深多有不便,還請姑娘明日前來,我為姑娘吹奏一曲以表謝意,可好?】
喬黃蓮看著他那雙含著秋水的眸子,實在說不出不好。
她答應了。
翌日,喬黃蓮如約來到阿威屋外,卻見外頭圍了一群人。
屋內傳來悠揚笛聲,門外的人紛紛贊嘆。
「想不到阿威的笛子吹得這般好。」
「我隨我爹去過杭州,那里最好的樂手吹得都不如阿威呢。」
「一天不顯擺你去過杭州會死是不是?」
「本來就是吹得好嘛!」
「阿威雖然是個啞巴,可他能用笛聲傳情,可比那些不解風情的臭男人強多了!」
喬黃蓮上前幾步,惹了不滿,擠在前頭的姑娘回頭瞧見是她,嬌聲笑道:「喲,是黃蓮啊?你這一家的大老粗,不是殺豬就是砍樹的,也聽得懂人家阿威的曲子?」
「就是,人家這可是高雅的東西,就你——」
喬黃蓮笑嘻嘻地折斷了那姑娘手里的掃帚:「粗人就不能玩高雅了?我偏要聽,氣死你。」
只是外面這一鬧,里頭的笛聲忽然停住了。
姑娘們苦等了一會兒沒見笛聲繼續,皆抱怨著走了。
喬黃蓮福至心靈,倏爾懂了阿威的意思,到了夜間再來,果然聽見屋內又揚起了笛聲。
就好像,是特意吹給她聽的。
從此,阿威再也沒在白天吹過笛子。
聽了幾日曲子,喬黃蓮已能躲在門后同阿威閑聊幾句。
她說:「阿彌陀佛,你吹得可真好聽。」
阿威便寫字問:【姑娘信佛?】
他正好有個玉佛墜子,若她喜歡……
喬黃蓮擺擺手:「我啥都信。」
阿威:「?」
門后的姑娘低笑一聲,語氣中帶著自嘲:「算命的說我命里缺德,容易橫死,多信幾方神仙尋求庇護罷了。
」
她揚手一指:「看過鎮口那棵老樟樹沒?那叫功德樹,上頭綁了許多紅綢子,有一半是我掛的,做件好事就掛上一條,給自己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