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傾朝野的丞相沈時微接過新皇御賜的尚方寶劍,告別朝堂,奉旨走遍大夏國土,替新皇考察新政推行效果,督察百官,體察民情。
「別忘了為我歌功頌德。」
李成朗送別我們時千叮嚀萬囑咐,我都被嘮叨煩了,沈時微卻不厭其煩地應了:「你放心。」
「到蘇州杭州記得將風景畫給我看……」
「你放心。」沈時微拍拍李成朗的肩膀,「太子已經兩歲了,再過十幾年,你就可以自己去看了。」
他不甚真誠地補了句:「很快的。」
李成朗:「別忘了歌功頌德,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寫信告訴我你是怎麼頌的,我要檢查。」
沈時微笑:「好。」
「走了。」
直到我們走出一里地,回頭望去,李成朗玄黑色的身影仍在城墻上沒有移動。
對于他的放手,我是心懷感激的。
沈時微雖是奉命行事,但能替皇帝體察民情的人不只他一個,還有其他人選。朝堂雖已穩固,但有沈時微在可省去許多麻煩,李成朗放他離開,是給自己添了壓力。
但他始終記得同沈時微少年時的承諾,共創盛世,同游山水。如今他自己困在京城,就只能讓沈時微先看一步了。
不過連尚方寶劍都給了,是有多怕沈時微受委屈?
「你在想什麼?」沈時微問。
我靠在他懷里,隨口道:「在想晚上吃什麼。」
京城的風云已離我們遠去。
夕陽下,一匹馬,兩個人,三餐共議,四季同行。
當年我趴在屋頂偷看沈時微時許下的愿望,竟都已成真。
足矣。
(完)
番外 1·桂花巷·沈時微
桂花巷,因滿巷都栽著桂花而得名。
可喬鎮的姑娘們,卻總覺得阿威家院子里的桂花更香些。
阿威初來喬鎮時,每天都有成群結隊的姑娘在屋外圍觀。
喬黃蓮嫌她們人多擠得慌,一般都晚上來。
晚上看得不如白天清楚,因為阿威家里窮,買不起亮堂的煤油燈,只能點個蠟燭勉強過活。
昏暗的屋子里,暖黃的光照得那人的影子晃呀晃,喬黃蓮一邊看一邊想,這人怎麼連影子都是好看的。
作為業內頂級的殺手,喬黃蓮對身在高位的人一向沒什麼好感,可能是因為這些年殺多了敗類,她總覺得這類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搜刮民脂民膏只顧自己享受,連喝茶的水幾分燙都有諸多講究,實在矯情。
阿威一看就是個金尊玉貴的人,驟然淪落至喬鎮這種窮鄉僻壤,還失了憶,想必日子不會好過。喬黃蓮抱著看貴人笑話的心態觀察他,卻發現這人有些意思。
喬爹讓喬黃蓮來給阿威送床腿子,她分了四次送,每一次來,阿威的屋里都會添些東西。
除去鎮長和姑娘們送的,還有阿威自己買的。
錢麼,是賣雞蛋賺的。
賣雞蛋,是阿威為自己找的第一份營生。
鎮長送的一公一母兩只雞被他養得很好,雞生蛋蛋生雞,賣的錢堪堪夠他活著。
之后他又攢錢買了筆墨紙硯,開始為人寫信、抄書,換來了一盞油燈。
因著他字好,偶爾喬鎮私塾先生有事外出時,還會請他幫忙代一代,每到那時候,私塾里就會出現許多早就過了開蒙年紀的姑娘,烏泱泱和小蘿卜丁擠在一起學寫字。
而不管臺下坐著的是小孩還是姑娘,阿威都始終不緊不慢地蘸墨,落筆,從容不迫。
喬黃蓮喜歡他的從容不迫。
師父說,殺人殺多了容易魔怔,所以殺手一定要有自己的寬解之法。
許多殺手都會選擇在殺人之后尋歡作樂麻痹自己,而喬黃蓮在暴飲暴食后尋到了新的寬解之法,便是偷看阿威。
于是每次殺了人,她都去看他。
看他做飯喂雞,看他修剪枝丫,看他凝神寫字,看他閑掃落花。
喬爹聽信了鎮長的鬼話,一直堅定認為阿威是流落在外的大少爺,只要和他打好了關系,等日后他家里人找著他,像喬家這樣對他有恩的,自然也就發達了,于是孜孜不倦、日復一日地讓喬黃蓮給阿威送東西去。
喬黃蓮自是愿意的,不過她送東西從來不冒頭,仗著自己輕功好,每次趁阿威轉身時往桌上一放,等他再回過頭來,就只能看見燭影一晃,旁的便都沒有了。
阿威起初還有些詫異,幾次過后便也習慣了。
有回甚至在窗上貼了張條子:【勞煩關個窗。】
正在翻窗的喬黃蓮身形一頓,在他回頭前手忙腳亂地逃跑了,當然,窗也帶上了,這就是職業殺手的速度。
作為一個職業殺手,喬黃蓮有一些職業病,比如不管在哪里都要隱藏自己的氣息,讓人察覺不到自己,可自從阿威主動邁出一步后,她的職業病忽然就被治好了。
放糕點時故意重些,從屋頂跳下時也不再避開會響的瓦片,甚至連偷看都變得明目張膽。
阿威在屋內寫字,喬黃蓮就趴在屋頂看他。
阿威近來總開著窗,點著油燈又亮堂,月光清冷的銀色被屋內燭火融化,分不清界線,不知不覺便至深夜。
兩人一里一外,她不知他何時開的窗,他亦不知她何時上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