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他什麼呢……
哪能說得上來呢。他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間,需要說喜歡的理由嗎?
我說:「喜歡他做事爽快,像個男人。」
薛沼之聰明,一下子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繼續說:「薛沼之,你說過,過完年就把休書給我的,你撒謊,你不爽快,你是個小人。」
薛沼之說:「除此一件,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他果然不愿意休棄我了。
我故意挑釁地看著他:「我要你把阿蠻帶到我的床前,他要一直待在我這里,誰都不能趕他走。」
薛沼之的臉瞬間冷了,他像是要殺人,可是最后,竟然還是咬牙說:「好。」
我又見到了阿蠻。
他瘦了,有點疲憊,不過看到我,眼睛卻亮了起來。
他還記得以前的誓言,結結巴巴地說道:「夫人,我們是……兩只蜉蝣,一起……」
我笑了笑,讓他去羅漢榻上休息。
我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護著我身邊的人了。
但是,我不能認命,認命了,就要耗在這圈沼澤里,慢慢被薛沼之耗死了。
26
我讓珠雀偷偷安排熟悉的家仆,找了個借口,以春英舊友來訪,以她知道春英隱事為借口,引薛沼之深夜去了會客廳。
門一鎖,放了把火,將一切恩怨都燒得干干凈凈。
這事說起來輕巧,做起來甚是復雜。
買通家仆,挑準時機,隱蔽風聲,洗去嫌疑,樁樁件件都需要小心謀劃。
等到終于成功后,我才緩緩歇了口氣,看著窗外沖天的火光,我摸了摸懷中的玉佩。
日后,沒了挾制,好好過日子,連同梁南安的那一份,一并好好過。
站在我身邊的珠雀臉色有點復雜,她猶豫許久,終于說:「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其實,今日的安排險些失敗。老爺聽到是有關春英的消息后, 沒有去。我當時急得團團轉,生怕之后走漏了風聲, 正要趕去會客廳那里……」珠雀看著我,「然后,奴婢路上遇見了老爺, 老爺問我要去做什麼,我情急之下,說夫人知道了春英的舊友要來,先讓我去偷偷看看。老爺聽完低下頭, 然后笑了一下, 又問我, 夫人是不是也想去會客廳看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點頭了。于是,老爺這才轉了腳步,去了。」
珠雀安靜了一會,小聲說:「夫人, 你說,老爺是不是知道了?可是, 如果他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去呢?」
我安靜地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 閉了閉眼。
***
薛沼之喪事處理妥當后, 薛府又回歸了平靜。
梅花開得甚好。
我望著這漫天的好景色, 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的生辰又到了。
府中,只有珠雀記得我的生辰, 忙忙乎乎地給我做長壽面,沒空陪我賞梅花。
阿蠻安靜地跟在我身后, 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那艷麗的梅花,然后撓了撓頭。
我疑惑:「怎麼了?」
阿蠻看著我,忽然結結巴巴地說:「昭……華……寺。」
我愣了, 他怎麼會知道那里。
一種奇怪而詭譎的感覺在我腦中緩緩炸開。
「你說什麼?阿蠻,你說什麼?」
他盯著我,努力又艱難,像是緊緊抓住一點零星的記憶,用力到笨拙——
「昨……天……我……和……爹娘……去……昭華寺……上香……」
我的瞳孔驟然縮小,心臟亂顫。
接著說啊, 接著說吧。
阿蠻呆呆地盯著我,繼續說:「我……不……怎麼……信……這個……」
「后山……那里……有……梅花……烈……烈……艷……艷……」
我的眼睛睜到了最大, 眼角流出了淚水。
阿蠻的聲音溫暖得像是南方的太陽:「很……是……漂亮……」
梁南安不信佛, 我也不信。
他死的時候,眼窩里都是淚和血, 身子攔腰被劈成了兩截,他哆嗦著嘴唇,用最后一口氣,求佛祖允諾他一件事。
來世, 他愿受苦, 愿轉世成殺他的敵人之族,也要回中原,去找一個人。
哪怕,他忘記了所有, 依舊記得這件事情。
我抹掉眼角的淚水,忍不住嗚嗚哭出了聲音。
我的阿蠻用帶著繭子的手指小心翼翼替我擦掉了眼淚。
他笨拙地咬字問:「明日……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梅花啊,謝……青……鳶。」
「……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