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說:「如何非要我來摘,我請園中花匠摘,高處的長得又大又好看,如何摘不得了?」
薛沼之點點頭:「好,說得好。」
他的動作卻一點兒也不像是服氣的樣子,雙手又來拖著我,拽著我,生生把我勾進他懷里。
他像是條焦躁而找不出原因的野狗。
「你說得好,我找不到原因來反駁。但我就覺得哪里不對,我偏生就看不慣……」他用力壓住我掙扎的動作,指尖鉆入我的衣領,指腹貼住了我的鎖骨。
這姿勢,就像是從背后用手臂做了條環繞的鐐銬。
他冷得很,涼得我一哆嗦。
我剛動了動,薛沼之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似的,更為用力地摟住我,「不要逃,你和我好好說。我們……好好把事情掰扯清楚。」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事情。薛沼之,眼前唯一一件,且頂重要的,就是你寫休書給我,我給春英讓位。」
薛沼之默了一瞬,「此事之后再提,等過了年吧……快過年了,我如今把你休了,你能去哪呢?」
我自然是躺在我的小商鋪里,天天放炮仗,一直放到大年初五了。
我嘆氣:「薛沼之,春英姑娘呢?你們不是一起去玉饈樓嗎?這麼晚了,去陪她吧。」
煩死了,我睡得好好的,萬一這人待會吐了,又得換床單,還不如讓他去煩春英呢。
薛沼之哼哼笑,摟著我,搖搖晃晃,像是傻狗搖尾巴,「你嫉妒了?讓你一起去,是你使小性子不肯去的,這可不能怪我。」
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的臉已經冷到不成樣子了。
薛沼之從小就是府中希望,貴門嬌子,與其說他是個壞人,不如說他是個把別人好意當作習以為常的冷漠之人。
他總覺得所有人愛他,把別人的拒絕當成使小性子,而他稍稍一哄,就能哄回來。
我沒有回應他。
于是他的笑落進冰冷的空氣中,慢慢回歸死寂。
薛沼之不動了,他忽然用手摸了摸我的唇,然后摸了摸我的臉,黑暗中,這是唯一一種用來辨認別人表情的法子。
「你怎麼不叫我夫君了啊?」他終于發現了。
我嘆氣:「我累了,薛沼之,別等年后了,快點休了我吧。」
薛沼之的手垂了下去。
13
我以為這是他的默許,我們的談話結束了。
我便揮開他的手,起身想去倒杯茶喝。
沒想到,薛沼之忽然暴起,攔腰勾住我,我只感覺一瞬騰空,然后后背猛地抵在了床角。
薛沼之這瘋狗沒來由地壓了過來!
他緊緊貼著我,身子冰涼,臉倒是滾熱得很。
「你怎麼不叫我夫君了?」他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又輕聲問了一遍。
我咬牙,若是再提休棄的事,保不準會讓他發現我正盼著此事,反而以此來威脅我。
我只好又忍一回,干巴巴道:「夫君。」
薛沼之應道:「誒。」
他平日里只是對我不冷不熱,愛搭不理,喝了酒,便煩人得要死。喚了一遍還不樂意,雙手晃了晃我:「再叫。」
我忍無可忍,一掌劈過去,薛沼之這無恥之徒竟然捏住我的手腕,反而逼得更緊。
「哈……」他喘了一口氣,氣惱道,「叫一聲都不樂意了,你就這麼想讓我休了你?」
我們安靜地看著彼此。
我不知道薛沼之在想什麼,但我在想,黑暗中如何確定他的下三路在哪里,實在不行,我就踹上一腳。
薛沼之沉默了一會,忽然道:「你變了。
你先前不是這樣的,你和順恭謹,持家有道,從來不與我爭執的。」
我不語。
「你我之間,好比流緒微夢,初不覺,要失去時,卻又讓人……恍然無措。」他輕嘆道。
薛沼之終于松開了我。
他披上衣服,踉踉蹌蹌地走出廂房,走到半途,卻又繞了回來。
「夫人,這夜太冷,我記得你上回還替我繡了新衣袍,繡好了嗎?給我避寒吧。」
我有些呆愣,然后才反應過來,薛沼之說的這回事來。
那衣袍不是給薛沼之繡的,只是我閑來無事,給梁南安做的袍子罷了。
我們是青梅竹馬,他偷偷領我去聽過私塾,我也給他織過帕子,若不是朝廷征兵,他參戰后沒了音訊,恐怕三年前,合該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我記得有回,薛沼之與同僚喝酒,半夜才歸,走錯了屋子,才不小心撞見了我繡東西。
他當時只是匆匆一瞥,便揉著額角,躺在榻上歇息,半晌后,還怪我繡得爛,燭火晃眼,讓我滅了燭火,讓他安心休息。
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這茬。
我咳了一聲:「繡得不好,早就燒掉了。」
薛沼之站在原地,看著我:「這樣麼。」
他站了一會,好像再也找不到要說的話,終于走了。
14
薛沼之攪得我半宿都沒睡好,白日珠雀叫了我幾聲。
「夫人,今天要不就不去了吧。」
我努力睜開眼:「去,一念法師好不容易在昭華寺,過了今天,便又要等好久了。」
珠雀嘆了口氣,搖搖頭:「夫人對梁公子還真是癡心一片。」
我感嘆道:「他對我好罷了。」
我匆匆洗漱,便借祈福的名號,去了昭華寺。
去的路上,我又昏昏沉沉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梁南安。
梁南安是個溫柔的好人。
我小時便常常挨弟弟的欺負,他仗著父母寵溺,從來不會責罰,便將我當作出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