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胡鬧,大冬天,哪有讓別人做這種事情的,快住口。」
可是,阿蠻卻一聲不吭,把花遞過來,就直直跑去湖邊。
碎冰飛濺。
「快回來。」我急道。
丫鬟卻拉住了我。
我這要是再猜不到,就是個傻子了。
恐怕,遇到阿蠻,就是她的主意,那日送梅花,沒準也是這個丫鬟攛掇的。
她是我陪嫁過來的丫鬟。
我凝眉:「珠雀,你在做什麼?」
珠雀義正詞嚴:「夫人,奴婢看出來了,這京城里,男子一有錢,一做官就變壞,還不如找個能拿捏住的忠仆,慰藉孤寂呢。老爺登榜后便從外面領了人回來,就準許他另覓眷侶,您就不行?阿蠻長得好,個子高,體力也好,依奴婢看,就很適合您。」
我感覺太陽穴一痛,沉沉地嘆了口氣。
珠雀止住話,澀然道:「奴婢知道,您還想著梁公子,可是昔人已逝,您該往前看啊。」
9
我下意識捏住懷中的玉佩。
我從佛殿大門跪行到佛像前求來的祈福玉佩,背后刻著三個字。
梁南安。
「他沒死。」我輕聲說,「從前線戰亡士兵脖子上解下來的名牌,沒有一個是他的。」
珠雀嘆了口氣,嘟噥道:「反正我覺得,這世上男人這麼多,您不能死掛在一棵樹上。」
忽然水聲響起。
一只健壯的手臂支在岸邊,鼓起的肌肉掛著水滴。猛地撐起身子,幾指并起,捏著一尾魚。
阿蠻迅速將岸邊干爽的外袍披上。
只不過,由內從外,還是慢慢滲出濕意。
塊狀的胸肌和腹肌結實而有力。
我瞄了眼。
嚯。
阿蠻手中,薛沼之花五百兩買的那條獅頭金魚,正氣息奄奄,垂死掙扎。
此事若是讓薛沼之知道了,必肉疼幾分。
我便忍不住給阿蠻豎了個大拇指。
10
「夫人不是重病不起嗎?」
我身后,忽然響起一個喪鐘般的聲音。
我扭頭。
薛沼之正和春英并肩走來,那胖小孩緊緊拉著春英的手。
遠遠望去,他們才像是一家人。
薛沼之的臉映在紅梅雪影中,冷白得很,甚至有種陰冷的氣息。
春英的手緊緊挽住他的臂彎,只不過,她的眼睛卻死死睨著我。
我默聲沖薛沼之行禮,便給珠雀使了個眼色,讓她跟我一起走。
可是,當我轉身時,薛沼之卻又不緊不慢地開口:「夫人最近很喜歡梅花?我記得……你之前桌上也擺了株梅花。」
我停下動作,抬眼。
薛沼之的目光卻沒有落在我的身上,反而瞟向阿蠻。
阿蠻的美和中原人截然不同。高大,粗野,旺盛,如同惡狠狠壓倒一片野麥,借著洶涌的酒勁在上面揮毫寫下的草書。
忽然,薛沼之輕喝道:「大膽!來人,把這奴才拉下去好好打二十棍。」
——他看到了阿蠻手里死去的金魚。
此事是因珠雀而起,讓阿蠻隆冬入水已是過分,此刻若是又連累他遭罰,那實屬說不過去。
我嘆了口氣,硬著頭皮站出來:「夫君,這奴才不通中原話,不懂府內規矩,二十棍打下去,恐怕連命都不保了。不如由我來罰他吧。」
薛沼之抿嘴:「這倒是我頭一回見你如此精神。」
他說的這話也沒錯,入了薛府后,我向來是泥菩薩做派,閉眼入定,不管他事。鮮少和他對著干。
旁邊的春英笑著開口:「薛郎,不然就饒過那奴才吧。姐姐拖著病體也要逛園子,偏偏還撞見了這奴才,還要為他求情,或許,真是這奴才運氣好,老天爺開眼保佑他呢。
」
我沉靜道:「春英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暗示我和這奴才私會不成?你剛入府沒幾日,倒是長了雙慧眼,辨起私相授受來倒是熟稔得很,莫非是之前頗有心得?」
春英張嘴,羞憤辯解,卻被薛沼之攔了下來。
他冷漠地看著我,雙眼如同幽火森森。似是不可置信,又含著莫名的憤怒。
我知道,他們二人心中都把我看成了癡心于薛沼之的女人,方才春英的話,也只不過是想要往我身上潑臟水而已。沒有人真心覺得我會和府中的旁人私通。
薛沼之氣,也只是氣我又讓他的白月光丟了顏面,氣我竟然有膽子敢反駁他而已。
「薛郎,您忘了?我們午后還要去玉饈樓吃宴賞戲的,莫在這里耽擱了,您不是還說,要給妾身親自畫眉的嗎?」春英扯了扯薛沼之的袖子。
薛沼之沉著臉走了,只不過剛走幾步,卻又莫名其妙地回過頭:「既然你身子好了,午后與我們同去。」
薛沼之身后,春英的笑瞬間僵住了。
薛沼之這狗,想一出是一出,恐怕又要讓我去做笑話。
我咳了一聲,軟軟倒在珠雀身上,沖他擺手:「去不成了,咳得厲害。」
薛沼之陰晴不定,眉目含霜,雙頰甚至生出氣惱的薄紅。
他常自詡貴胄出身,鮮少露出這麼外放的表情來,顯然是真氣到七竅生煙。
他咬著牙:「好,好得很!」
然后揮袖轉身,步伐邁得極大,極快,春英踉踉蹌蹌地跟不上他。
11
我回屋。
珠雀終于忍不住,嘰嘰喳喳開始給我構想未來的美好生活——
「夫人,我們先把老爺噶了,再把那春英的孩子養到你的名下,你成了薛府的寡婦,上有誥命,下有商路,又有名譽,又有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