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真的好繁華,街上的人穿得比縣太爺家里的人還要豪華,商鋪也好大,裝飾得金碧輝煌,還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字的物件和吃食。
漂亮姑娘們穿著華麗的衣裳,買下上百兩的釵環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在心底暗暗發誓,我張桂花一定要出人頭地!
7
蘇媽媽雖買下了我,卻也并未對我優待。
而是將我帶到柴房,說這以后就是我住的地方。
在傷好之前,我只能做最下等的丫鬟。
我跪下向蘇媽媽磕頭,答謝她保全之恩。
「謝媽媽買下我,以后我必將您當作親生母親侍奉。」
她似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饒有興致地打量我:
「倒是個識趣的,比那些尋死覓活的聰明。」
春風樓并不是一個仁慈的地方。
我才待了半月,便死了兩個人。
一個是和我一同被買來的,她比我年歲大,蘇媽媽讓她接客,她不肯,被活生生打死。
還有一個想要逃跑,被抓回來砍掉了雙腿,當晚便斷了氣。
我知道,這是蘇媽媽在給我們立威,絕了我們叛逆的心思。
可我從來沒想過叛逆,蘇媽媽雖狠辣,但也只是針對忤逆她的人,平日里還是不錯的。
更何況這里的日子比起在家里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只要做好活計,就能日日吃飽飯,伺候好娘子有時還能得賞賜。
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得蘇媽媽歡心。
我見過一個和我一樣的丫鬟討了蘇媽媽歡心,被提拔成管事,還能有月錢。
于是我天天往蘇媽媽那里跑,捏肩捶腿,端茶倒水。
蘇媽媽夸贊說,我有眼力見,不像其他人又當又立,擺不清位置,難怪算命的要說我命好。
我不太懂,但她這樣說總歸是我沒做錯。
就這樣大半年過去,我身上的疤已經好得差不多。
眼界和認知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狹隘。
我明白了春風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妓子的身份確實比之乞丐還不如。
也明白了李先生說的皇家和當日在街上被人前呼后擁的小姐又是什麼樣的身份,想要翻身難如登天。
可我說過,我不信命。
活著,總要爭上一爭的。
8
于是找到蘇媽媽,告訴她我要學東西,我不想只做丫鬟,我要做那隱鳳。
蘇媽媽嗤笑:
「就憑你?癡心妄想。」
她以為我會知難而退,可我并未氣餒。
識字的娘子好首飾,我便將所有銀錢買成金釵送給會識字的娘子讓她教我,在柴房日日用鍋灰練習。
通音律的娘子饞嘴,我就每日去小廚房守著為娘子爭吃食,被打得鼻青臉腫也不在意。
擅丹青的娘子憂愁,我會扮成小丑,模仿那戲曲中的丑角,逗她開心……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樓里有個有野心的丫頭,蘇媽媽也漸漸待我不同,隱在暗處觀察。
一日,我為蘇媽媽端去泡腳水。
她洗完腳后,蹙著眉頭對我說。
「張桂花……你愿不愿意做我干女兒?」
我大喜過望,俯身磕頭。
「媽媽,桂花愿意!」
她捏著眉心,又緩緩道:
「嗯……桂花……這名字太土,以后跟著我姓吧,就叫……蘇容音。」
我虔誠再拜。
「謝媽媽賜名。」
那日之后,她再未叫我做過活,我一躍成為樓里最特殊的存在。
蘇媽媽給我安排了單獨的房間,替我請了先生培養我的學識,又讓教習花魁娘子的老師也來教習我。
她說她也想看看這傳說中的「隱鳳」到底能不能從春風樓飛出去。
她終究,還是信命。
9
一轉眼,五年過去,我已經到了「開花」的年紀。
經過蘇媽媽的精心培養,我已是京中最負盛名的清倌人。
不僅寫得一手好字,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常有貴公子千金一擲只為求得我一幅墨寶或是隔著紗簾聽我彈奏一曲。
樓里來了新姑娘,其中有一個是朝中被抄家發賣的小姐,叫謝瑤。
她被買來后用刀抵著脖子,寧死也不愿失去貞潔。
我見過她,當日蘇媽媽買我路過長街時,她便是那個百金買釵的姑娘。
當日有多風光,如今便有多狼狽。
這些年蘇媽媽對我很是信任,讓我也著手為她處理一些樓里的事務。
餓了她兩天后,我替蘇媽媽去勸解,她從袖里摸出匕首,橫亙在脖間。
「你休想逼我,否則我死在你面前!」
我一眼便看出她的色厲內荏,欺身奪過她的刀。
「你若真有骨氣,被發賣那一天就把匕首捅入頸項了,沒必要在這里裝貞潔烈女!」
「既然想活,就拿出想活的態度!你不是自詡將軍府是冤枉的,愿意做任何事為之平反嗎?卻連清白都舍不下,憑什麼為將軍府平反?」
她是鎮北將軍之女,年前將軍府被查出貪污軍餉,男丁發配嶺南為奴,女眷發賣為妓。
她的母親嫂嫂全都自戕,唯有她不服,說要活著為家里人平反。
聽完我的話,她愣怔半晌,頹然坐倒在地號啕大哭。
我深深地看她一眼,留下一句話。
「我會幫你,謝瑤。」
「死很容易,卻是懦夫。
活著,才有希望。」
其實,蘇媽媽給我的交代是謝瑤如若不從,處理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