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走了過來,一腳踢翻木盆。
「果然是賤命,連衣服都洗不好,耽誤荷花回家。」
我沒有理,撈起木盆,繼續干活。
王二狗卻不依不饒,拿起木盆擲向河中央。
「張桂花,我和你說話,你聾了嗎?」
我目眥欲裂,雙腳踏入冰冷的河水準備撈木盆。
不是我懦弱,而是每一次,我只要反擊了他們的挑釁,他們就會倒打一耙到我家告狀,讓我阿爹毒打我一頓。
見我還沒有理,王二狗變本加厲,一腳踹在我腰上,將我踹入河中。
隆冬的河水,冰冷刺骨,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像針扎一樣疼。
我再也忍不住,撲騰著從河里起來,抓住哈哈大笑的王二狗,對著面部就是一拳。
兩拳、三拳、四拳……直到他求饒。
王二狗天天斗雞走狗,比不得我天天做活力氣大,鼻涕眼淚糊一臉。
「桂花,我錯了,我錯了,桂花。」
我揪著他的頭發,將他扯入河中,惡狠狠道:
「還敢不敢捉弄我?」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放開他,瞪了一眼呆愣在一旁的荷花,擰干衣服端著木盆回了家。
4
妹妹嚇傻了,跟在我身后也回了家。
晚上,王二狗家里來了人,說我打傷了王二狗,讓他凍生病了,非要阿爹給一個說法。
阿爹拎起我,不由分說給了我兩個大耳光。
緊接著便是長滿倒刺的鞭子落在我身上。
直到我渾身是血,阿爹再也打不動了,才放過我。
可王家不會罷休,非說我打傷了王二狗,要賠五兩銀子才行
五兩銀子,是我家一年的收入。
等王家人走了,阿爹又來踹我兩腳。
「你這賤骨頭,當真是要害我全家!老子真后悔生了你!」
阿娘扶著門框掩面哭泣,直念叨。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妹妹站出來。
「阿爹,聽說前些時日村里來了人牙子,姐姐老是惹禍,不如把姐姐賣了吧。」
我震驚地抬起頭,看向妹妹,不敢相信這是從她口中說出的話。
阿爹聽完,也訝異地看著她,隨即笑起來。
「荷花果然是富貴命,腦子就是比我好使。」
于是阿爹叫來了人牙子,一番討價還價后,將我以八兩銀子的高價賣了。
分別時,阿娘拉著我的手。
「桂花,你也別怪我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呵,在李先生來之前,你們可沒說過我命不好。
我默默抽回手,最后看了一眼三人。
「我不信命。」
5
這一年我八歲,人牙子的馬車一路顛簸,拉著我走在漆黑的夜里。
馬車里除我以外,還有十多個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
她們有的在低低哭泣,有的沉默地躲在一邊,也有和我一樣渾身是傷,躺著動不了的。
我想問問她們是不是也是天生賤命。
可卻發起了高熱,嗓子里像是有火燙得我說不出話。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人牙子們在交談。
「這個怕是要死了吧,要不就丟了,死在車上晦氣。」
「晦氣,這一趟收了好幾個這種要死不活的,怕不是要賠。」
「給點水給點藥試試,我可不想虧本,這些人命賤,說不定死不了。」
有人掰開我的下巴灌了水進來。
又有人往我身上撒藥粉,我痛得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睜開眼睛,渾身依舊痛得不行,可到底比之前好了太多。
我默默數了一下車上的人,少了兩個。
躺在西北角的兩個女孩不見了。
她們沒有熬過去。
終究還是我命夠賤,連老天都不收。
馬車又走了十幾日,我已經能坐起身,和身邊的人交談,才知道要被賣到京城,據說是一個叫春風樓的地方。
京城我聽過,那天李先生講過,說皇族就是住在京城。
那里寸土寸金,里面的人穿緞做的衣裳,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最富貴的人就住在這里。
6
買我的人是個矮胖的老鴇,人牙子叫她蘇媽媽。
她看著我身上結疤的鞭痕直搖頭。
「臉倒生得不錯,是個好苗子,就是這身上的傷怕是會留下印記。」
人牙子聽聞此言嘆了口氣。
猶不解氣,又不滿地踹了我一腳,對著身后一個渾身酸臭的乞丐道:
「你把人帶走,戳瞎一只眼,打瘸腿做乞兒。」
我嚇得一激靈,撲上去想要抱住蘇媽媽的腿。
「媽媽,求您買下我,我什麼都會做!」
蘇媽媽有些遺憾地看著我的傷,后退一步,沒有心軟。
我不死心,向前爬。
「蘇媽媽,算命的說我是天生富貴命,有隱鳳之相,求您買下我,我一定會幫到您的。」
在馬車上時,我曾偷聽過人牙子說我身上傷痕太多,可能賣不出去。
我想了好多個晚上,才想到這個辦法。
既然李先生一句話就能改變我和妹妹的命,那為什麼我不能自己為自己批命?
蘇媽媽聽我這麼說倒是來了興致,問人牙子:
「當真?」
人牙子忙點頭如搗蒜,順著我的話說。
「當真,我倒是差點忘了那算命先生說這女娃將來要嫁入皇家,貴不可言。」
「媽媽要是要她,得加錢。
」
蘇媽媽將信將疑,和人牙子討價還價,最終還是按原價買下了我。
一路上我跟著蘇媽媽看得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