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嫁人之后,雖是商婦,不過也只是妾侍罷了。
衣著光鮮,卻沒有存銀,無力營生。
還要時時給富商爹獻藝。
富商爹有應酬的時候,她還會被帶去為他的那些生意伙伴或者要攀附的官員表演。
為了不使我落入她的命運,娘從小便將我養得白白胖胖。
她總是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在這個時代,越是溫柔動人,身姿纖細的女子,越容易成為官商的玩物,一生活在奴役之下。
「我的小花花,你要多吃些,養壯些。」
她只教會我讀書寫字,卻不教我歌舞唱跳。
她還趁去尼姑庵禮佛之際,讓我跟幾個有本事的師太學武。
「你能吃飽穿暖,安安穩穩地過一生,不給人為奴為婢,便是娘最大的心愿了。」
此時此刻,娘在我懷中放聲大哭。
她沒想到,她逃離了牙公牙婆,離開了富商爹,好不容易和我來到了京城,卻還能在這里遇上天底下剝削女性最狠的人。
10
我回到正殿,崔玉書還在得意洋洋地欣賞著王府其他樂師的表演。
我在一旁站著,已經對他起了殺心。
臨別前,他還特地拿我打趣。
「我聽說禮部的新晉編撰小花大人是攝政王的人,沒想到竟然就直接住在王府里。」
「你小小年紀,一個姑娘家學人家卷入朝堂,未免貽笑大方。倒不如學你娘做個瘦馬,若是賣入達官顯貴的家里,一生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區區女子而已,何故要與日月爭輝呢?」
「莫非,你也是瘦馬?不對,你該先減減肥……」
他沒說完,我一個躍步沖上前,薅住他的衣領子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暴捶。
師太們教我的絕招我挨個兒在他身上使了一遍。
這次我就不會像打北狄皇子妃那樣收斂著打了。
足足打了半炷香,打得他頭破血流,臉都給他抓爛了。
「你!你竟敢毆打當朝宰相!這可是夷三族的罪!來人!來人!」
見周圍沒有動靜,他突然才想起自己這次沒帶護衛來。
而且,這里是秦王府。
他拿手接著被打掉的牙,和著血,渾身顫抖地嚷嚷著要治我全家的罪。
哎呀,好像確實沖動了。
可已經打成這樣了,這可咋辦?
秦王從后面出來,大喝一聲:「哎呀崔相,您怎麼摔成這樣了?」
「摔?明明是她打的。」崔玉書指著我,我一言不發。
「崔相說笑了,花澤淚是宮中編撰,文弱女子,知書達禮,哪敢用拳腳冒犯丞相呢?」
他又扭頭沖著我厲聲質問:
「你打崔相了嗎?」
我攤了攤手:「我沒有。」
「你看,崔相,她沒有。」
王府上下,一口咬定是崔相自己摔的。
崔丞相只能吃啞巴虧。
怪就怪他太囂張,自己不帶人來,想去說理,連個人證都沒有。
這就叫打碎了牙都得往肚里咽。
不過臨走前,他放了句狠話:「區區賤婢,咱們走著瞧!」
「崔相小心言辭,花澤淚雖然只是禮部編撰,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秦王這時候罩我罩得可認真了。
我暴打崔相,也是替他出了一口氣。
崔玉書走后,我問道:「他剛剛說走著瞧,會怎麼報復我?」
「明日上朝就知道了。」
11
翌日朝堂的議題,主要討論大戰之后,如何盡快恢復生產,充盈國庫的問題。
崔玉書率先提出了他的看法:
「眾所周知,男子力氣大,女子力氣小,同樣一份工同樣的價錢,交給男人來做,效率會高不少。
而交給女子來做,性價比就差很多了。」
「所以,依臣所見,想要加快生產,只要禁止女子從事一切生產活動就夠了。不讓女子從農、從商、從政,這樣一來,女子沒有生計,想要求存,只能嫁人生子,那些工缺,全由男ṭū́Ṭŭ子補替,同時還解決了人口問題。」
崔相一黨無不附和:「丞相所言極是,臣等懇請圣上準奏。」
這是什麼荒唐理論,而且,我剛就業不到一年啊!
我昨天打他一頓,他今天就想讓我下半生失業,這也太狠了。
不過我馬上就想到這件事的根本目的。
女子沒了生計,只能嫁人,失去地位,這就給買賣人口創造了空間。
買賣人口一旦常態化,作為天下牙公頭子的崔玉書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這算盤打得太精了!
于公于私,我都要寫死他!
當夜,我徹夜無眠,文思泉涌,奮筆疾書,一氣呵成《元宵節北狄皇子妃夜赴丞相府,崔丞相夸她真的好棒》。
但我猶豫要不要交給諜報部門發出去。
畢竟崔玉書和談有功,此時此刻再造他的黃謠,怕百姓不答應。
「有功?」身旁傳來一聲冷笑。
不知何時,秦若云竟然進來了。
他還告訴我一個驚天的消息。
剛才收到急報,探子們已經打探清楚了,前線布防和軍情,最早就是崔玉書出賣給北狄的。
而且上次大戰,北狄舉全國兵力傾巢而出,已是強弩之末。
若不是崔玉書力主和談,將士們甚至已經重振旗鼓反殺過去。
怪不得北狄能找到我軍布防的薄弱之處一舉攻入,原來是有人通敵啊!
這等禍國殃民的奸賊!姑奶奶我寫死他!
我要為娘報仇,為我朝身世悲涼的女子報仇,為死去的邊關將士報仇,為屈辱的百姓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