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百姓免于戰火,一開始無不歡呼。
但很快就迎來了另一種屈辱。
北狄大皇子阿史那沙必不可一世,竟然堂而皇之地攜妻女騎馬入京,車隊上還插著北狄的戰旗。
使團所到之處,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這是妥妥的挑釁。
但現在是我們求著人家和解,朝堂內外,皆是敢怒不敢言。
北狄使團入城那天正是元宵佳節。
本該歡慶的日子,整個京城卻籠罩著一股憋屈。
8
沒能在過年前扳倒崔丞相,今年我就沒能領到十倍的年終獎。
我悻悻地走在繁華的大街上。
走到二仙橋橋頭時,忽然聽到另一端傳來叫罵聲和求饒聲。
擠進人群一看,一個女子竟然在瘋狂抽打一個小姑娘。
只因小姑娘的糖葫蘆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貓身上。
那女子一身北狄打扮,懷中抱著一只雪白的波斯貓。
如此囂張跋扈,不用說,這就是阿史那沙必的那個側妃了。
據說新晉得寵,吵著鬧著要阿史那沙必帶她來。
她一邊打還一邊罵:「下朝賤民,我的小咪也是你能碰的?」
她打累了才收起鞭子,命令小姑娘跪下去給貓道歉。
小姑娘滿身血痕,艱難翻過身來,跪地爬向那只貓。
周圍百姓無人敢上前阻攔。
但這事我可不慣著,授我武藝的師太曾對我說過:「不服就干。」
我從懷中扯出絲絹將臉蒙上,沖上去扯住皇子妃的頭發就是一頓暴揍。
我腦子很清楚,這個節骨眼可不能讓北狄借題發揮。
于是我專挑她的穴位打,痛入骨髓,但絕不留外傷。
打完就跑,深藏功與名。
這里離丞相府很近,北狄皇子妃當街被打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崔玉書的耳朵里。
崔玉書飯都沒吃完,扔下筷子就沖了過來。
剛才有人見小姑娘被打,也曾跑到丞相府去搬救兵,但人家根本理都不理。
管家還出來放話:「能被北狄皇子妃打,是她的福報。」
崔玉書命人遣散群眾,攙起了剛剛接受來自我的「福報」的皇子妃。
他一邊好言安撫,一邊撫摸著她懷中的貓咪。
又把她邀到府上做客,賠了不少珠玉首飾。
「只要皇子妃不聲張此事,尤其不要讓大皇子知道。等您回到北狄,崔某還會再給您進獻一批珠寶。」
皇子妃是阿史那沙必的新寵,她也不喜歡節外生枝。
挨了頓打撈這麼多好處,也不算太虧。
崔丞相哄人的功夫還是相當不錯的,三言兩語就把皇子妃哄得喜笑顏開。
還趁熱拍起了她的馬屁:「皇子妃殿下如此識大體,真是太棒了!而且,您的貓咪養得真好。」
「那是自然,小咪可乖了。全天下的貓都沒我家小咪可愛。」
「那是那是。」
他們還聊了些其他話題。
我趴在崔府的屋檐上,聽得一清二楚。
9
三日后,兩國順利簽訂了和約。
阿史那沙必意氣風發地回到了北狄。
皇帝和大臣們都松了一口氣,江山又可以繼續穩穩地坐下去了。
崔玉書立下大功,一改頹勢,又恢復了往日的囂張氣焰。
竟主動來王府閑談。
在正殿剛品了一口茶,他便開門見山道:「秦王也是性情中人,聽說前些時日在街上買下一名瘦馬,引為王府樂師,我也想見識見識。
」
秦王想看看他在耍什麼把戲,便差人到后院請我娘出來彈奏一曲。
我不放心,便跟著娘一同前往。
娘見到崔玉書的一瞬間,神色明顯地慌張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輕施一禮,坐下來抱著琵琶認真彈唱。
曲罷終了,崔玉書意猶未盡地鼓起掌來。
「當真是好瘦馬,也不知是何人調教出來的?秦王果然識貨!」
崔玉書字字刻薄,壓根就沒把娘當人看。
這我能忍?
娘含著淚,見我要發作,死死拽著我的衣裙,鞠躬離去。
我來到后院,向娘詢問究竟。
她剛才一直忍著,這才趴在我懷里哭了起來。
「崔丞相,就是當年販我的牙公頭子。」
我震驚不已:「你是說他就是把你賣給我爹的那個人?」
「不,他是天下牙公牙婆的頭子。」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聽娘說過,當年她的爹娘以五兩銀子的價格便將她賣給了牙公牙婆。
五兩銀子。
從那時起,她日夜接受調教。
琴棋書畫歌舞,無一不學。
稍有疏忽,便是藤條伺候。
每每我見娘纖軟曼妙的舞姿,都知那是奴役的扭曲。
訓了十年,她被我那富商爹以三千兩銀子買走。
交易當日,牙公牙婆拿了一千五百兩,另外一千五百兩,得上供給崔丞相。
牙公牙婆尚要管吃管住悉心調教,歷經十年才能將出色的瘦馬賣個高價。
但崔玉書不同,他是當朝權臣,只要他對這條路大開綠燈,甚至哪怕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可以有財源滾滾而來。
富商爹買下娘后很是滿意,還宴請了牙公牙婆。
得知崔丞相正在揚州視察工作,還特地包下了揚州最大的酒樓。
娘便在那時見到了天下最大的牙公頭子。
可這樣的酒席,崔玉書不知吃過多少場,哪里會記得那些瘦馬姓甚名誰,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