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前朝公主。
在謝府做燒火丫頭時,我的侍衛找來了。
他已是當朝新貴,要報我凌辱之仇。
我抱著柴火嚇哭:「我是謝相的通房,你……你不能殺我!」
魏凌怔住,更怒。
「丞相通房,還需做燒火的活計?」
他攥住我的衣領,一把提起。
「公主不妨跟了我,伺候枕席即可。」
1
魏凌冷冷地立在門口,寒目覷著我的背影。
跟在他身后的甲士面面相覷,皆默然不敢言。
膳房吵鬧,沒人注意到他。
我在燒火。
一根根木柴塞進灶里,不知為何,火竟然還小了點。
「干什麼呢瓶兒,火燒旺點!」
廚娘顛著勺,抽空罵我。
「三年了還干不好,是想去刷恭桶?」
我抹著被煙嗆出的淚,連連道歉:「對不住,我會的,會的。」
我爹詩詞歌賦稀爛,策論一竅不通。
最愛逗鳥養花,做點精巧的小玩意。
但他是皇帝。
烽火自京師冒起時,他還在興沖沖地給我刻木簪子。
我在宮里睡大覺。
轉頭婢女就告訴我,這龍椅換人坐了。
戲本里說亡國公主都得死。
但我握著金簪,實在對自己下不了手。
好在爹有后手,送我出了宮。
「咳咳咳……」
我懷念著舊日華昭宮中的花團錦簇,被煙嗆得流淚。
火終于燒旺。
我將一手烏黑的炭灰隨意抹在腰上,安靜地抱膝坐著。
外頭寒冬臘月,膳房暖和。
可四下忽然寂靜一片。
我狐疑地環顧四周,瞥見了門口那人。
寒甲披霜,左臂按于腰側佩劍上,高束的發冠下是凌厲的眉眼。
大人物。
我立馬低頭不再看,隨著眾人跪下問安。
甲胄聲沉沉,一雙銀靴停在我面前。
我頭埋得更深,幾乎叩在青石板上。
低啞的話音自頭頂傳來,字字清晰。
「宋,平,林。」
他一字一頓,平靜無比。
「找到你了。」
我如遭雷擊。
麻感貫穿脊背,我立時抬頭,驚慌地看清了面前人。
魏凌。
我舊日的侍衛。
或者說,我心儀而未得的男寵。
原來朝中那聲名遠揚的新貴將軍,是他?
我幾乎要暈過去。
魏凌的目光凝在我臉上,一聲嗤笑。
「看來,公主是想起什麼事了?」
能想不起來嗎?
覬覦他美色,以權壓人。
逼他研讀春宮,做我的侍君。
他不同意,我便命人打來水,要他跪著服侍我洗腳。
那時魏凌恨得漲紅了面皮,慢慢屈膝,捉著我的腳踝,勒出一圈紅印。
我踩了一腳水,斥他一介武夫不懂禮數,令他在旁學習其余侍君侍奉我時的態度。
他一點點抹去臉上的水,什麼也沒說。
現在想來,恐怕他早就想好了今日要如何報復!
我下意識摸過木柴抱著,戰戰兢兢。
「將軍,將軍大人有大量……」
他不語。
我飛速又瞥了他一眼。
面如寒冰,冷淡俯視,沒有半點要松口的意思。
我戰戰兢兢地叩首貼地,賭咒發誓:「我已是賤籍,苦頭絕不少吃,您何必親自動手?放我一條生路,我……奴婢絕不出現礙您的眼!」
他沒耐心再聽,一把將我扛上肩。
長至四尺的劍在他腰間輕晃,劍柄都硌到了我的腿。
我破防了。
「魏凌!」
我拼命掙扎,試圖獲取稀薄的力量感。
「我是謝相的通房,你,你不能殺我!」
他脊背一僵。
呼吸竟是空白了剎那。
我汗流浹背,趁機掙脫,踉蹌著癱坐地上。
好在,好在丞相的名頭是有用的。
就是不知能多撐多久。
還沒喘幾口氣,他一步步走近,用劍鞘抬起了我的臉。
背光面龐上看不清表情。
「我竟不知,丞相的通房竟還需做燒火的活計。」
自然是不用的。
但我不是通房,我是胡扯。
被挑著下巴的感覺太屈辱,我揉了把眼,偏開臉去。
誰知手上的炭灰全抹到了眼睛里。
刺痛。
「既然那謝衍苛待內眷,不如公主跟了我。」
我錯愕,隔著薄淚看他。
他面色不變,似乎說著極尋常的話,又補了一句。
「伺候床榻即可。」
伺候床榻?
周遭嘩然。
相熟的廚娘小廝又驚又疑,目光曖昧地在我與魏凌身上流淌。
我腦子空下幾秒,倏然就炸了。
「你放肆!」
灶臺上碗碟被掀翻在地,碎成一片。
躲這躲那,誰知還是被仇家找上。
心驚膽戰地做了三年粗使丫頭,還被追到這來赤裸裸地調戲。
不如一開始就別躲,死個痛快。
至少還能帶著金銀和公主的名頭下葬,不用擔驚受怕,做夢都是被抓去刑場。
「我……我忍氣吞聲,當過乞丐,賣過豆腐,好不容易進了相府有份好活干,你還要追上來,要我賣身!魏凌,你要報仇我認,我父皇從不曾虧待你,你換個法子殺我很難嗎?」
我氣得哭,指著他,渾身發抖。
仿佛沒料到我反應如此激烈,他瞳孔微微放大,喉頭一哽。
驚詫與愧意閃過,竟是無措。
我又抄起湯盞砸過去。
參湯滾熱,指頭不小心戳進去半截。
痛感尖銳。
倒霉起來就沒完沒了!
我一邊抹眼淚一邊發瘋,吃力地把他往門外推。
他巋然不動,任我捶打,默然抿唇。
門外甲士忽然齊齊一拱手。
人未至,聲先來。
「不知將軍竟是為一仆婢前來,謝某在堂前可是好等。」
蒼青衣袂閃現,人影顯出全貌。
袍服層疊,暗紋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