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醒來的時候,君亦破天荒地沒出門。
他瞧見我醒來,手里的書卷一丟,把我連人帶被地抱起,放在了梨花木扶椅上。
桌上擺著好幾個油紙包。
他一一打開,里面裝著形狀不一的桃花糕。
他臉上掛著些不自然,耳畔微微攀上了抹紅。
「小瓷娃娃,你睡覺真的太不安穩了!
「昨夜,你在本將軍耳邊念了一晚上的桃花糕,快把本將軍吵聾了。
「本將軍今早出門,誤打誤撞,也沒有特別刻意,就是很不經意地,就碰上了七家賣的。
「隨便買點,真的便宜你了。」
男人局促又期待地看著我。
一塊桃花糕入口,我蹙了蹙眉。
他看起來比我還緊張。
直到我說了句好吃,他才驕傲地挺了挺胸。
「這塊該是東城郭家的,他們家可是十多年的老店了,手藝自是不錯的。
「那這塊呢?」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另一形狀的,魯莽地塞進了我的口中。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不吃了。
他倒捏著那塊形狀一模一樣地遲疑了。
「這塊是?」他蹙眉。
許久,他眸底亮光閃過,喃喃道。「哦,這塊是西街劉家鋪的,記下來,夫人不喜歡,那以后就不買他家的了。」
26
日子一天天平淡地過。
除了燁國皇帝偶爾跑來威脅說:「皇妹已經議親,母后也送去了避暑山莊。
「請讓你家莽夫,別來找朕打架,別給朕送美人。
「朕日理萬機,很忙的!勿擾!勿擾!」
就只剩下慶國公,銀白了他那頭長發。
語重心長地求我:「將軍夫人呀!宣國郡主呀!你行行好,放過老夫那可憐的桃花吧!
「你喜歡點別的行嗎?
「去年你嫁來得晚,那廝折了我半園。
「今年我這園里的花才剛始發,君亦那小子都快給我折禿了。
「這桃花被你喜歡,可真遭罪呀!」
27
君亦更為夸張,直接將他的書房搬進了我的屋里。
占山為王,還每晚纏著我「出力」。
「明日還有操練,本將軍可是大將軍,不能丟人的,不然,本將軍也不忍心夫人操勞的。」
我懶得拆穿他的無賴。
他反倒不知跟著哪個矯揉造作的文官學會了裝可憐。
「遇到夫人之前,本將軍一直都是清白身,夫人既然讓本將軍失了清白,就該對本將軍負責。」
我:「???」
莽夫撒嬌?
額——
28
我以為日子就這般雞毛蒜皮地過了。
直到我再次見了宋祁。
在燁國明善寺的后院里,他一襲青色的長衣,走向了我。
身姿消瘦,與去年我離開時比,他臉色憔悴了許多,臉頰微微凹陷。
他瞧向我時眼底泛起了一片紅。
嘴角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安安,我原來不知,燁國竟有這麼遠呀!
「這一路上我跑死了五匹馬,我以為我永遠到不了了呢。
「你打小就沒出過遠門,這麼遠,安安,當時你一個人來,一定很怕吧!」
29
明善寺位于半山腰,湍急的風,吹拂著我的發。
「所以呢?」我輕笑地望著宋祁,怕不怕與他又有什麼干系?
母親死后,我整宿整宿地夢見她,埋怨我不聽話拒絕和親。
那時我怕。
柳姨娘在夢里嘲諷我是個披著美人皮的劊子手。
我也怕。
可怕能當飯吃嗎?
不能。
「宋祁,我沒死,你大抵很失望吧!」我用盡言語嘲諷。
這個用盡惡毒話詛咒我不得好死的人,跑了這麼遠,卻看到我沒客死他鄉,沒被摧殘致死,怎麼會不失望呢?
宋祁身子一怔,用力地搖了搖頭,右手攥上了我的手腕。
「不、不,不失望。
「安安,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夫子她沒有死,我們都很想你。
「回家,我帶你回家,我們就團圓了。」
男人嗓音低啞,尾音帶著顫抖。
沒死?
我看著男人悲愴的表情,突然就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他說夫子為陛下所脅迫,假死囚禁于宮中。
他在懺悔著冤枉我告密,逼著我和親。
急風不解人意,拼命地往我的眼睛里鉆。
我沒必要哭的。
可還是被它吹紅了眼睛,吹起了一層霧。
「所以呢?」我問。
「所以證明了我沒有告密?
「所以證明了我的清白?
「所以現在世子爺送上遲來的懺悔?」
眼淚淌進了唇角,咸的。
「可宋祁,當年我求你的時候你在干什麼呢?
「我在解釋的時候,你聽過嗎?」
就為了他毫無根據的污蔑,我唯一的親人送了命。
手指用力地一點點地摳開了男人的手,我嘲諷地笑了笑。
「世子爺不必再尋我了。
「我沒有家。
「我們也不熟。」
30
回程的路上,我被人劫持了。
宋祁拼命地駕著馬車,我被他綁住了手腳。
「安安,別恨我,我帶你回家。」他說。
我好笑地看著這個自私的男人。
他總是一意孤行。
以前是。
現在也是。
車馬疾馳,宋祁拼命地揮舞著馬鞭。
我窩在車廂,小心翼翼地抽出靴間的匕首。
才剛劃破綁繩,卻只聞馬鳴嘶啞,車身晃動了片刻,歸為了平靜。
車簾被人用力地掀開,君亦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
他沒說一句話,用力地將我抱起。
身后是被人踹倒的宋祁。
31
暮色沉沉,將軍府的輪廓才在眼前呈現。
一來一回,折騰了幾個時辰。
君亦抱著我下了馬,跨過門檻,直到把我放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