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只要我能永遠陪著他。
07
氣氛一陣沉寂。
宋祁接過了那方玉佩。
手指隨意地捏在邊緣。
他像個俯視眾生的神般嘲諷地看向我:「呵——不愧是丞相嫡女沈凝安,瞧,這威脅的手腕都使出來了!」
玉佩磕在了桌上,碎了個角。
他不認。
隨意的丟給了離他最近的女子。
「諾,本世子賜給你了。」
語調狷懶,那女子受寵若驚,慌亂地稱謝。
宋祁挑釁地看著我:「瞧見沒,沈凝安,這東西本世子給得你,也給得了別人。
「求本世子娶你?
「沈寧安,你是有她們舞好?還是有她們的腰軟?就算伺候人的功夫,你也比不上她們分毫。
「憑什麼求本世子娶你?
「憑你兩面三刀,蛇蝎心腸,告密求榮,害死恩師?
「那本世子可真的娶不起你。
「你就安心地準備和親吧。
「這是對你告密的懲罰。」
08
宋祁說到做到,像他當年不遺余力地對我好那般,如今不遺余力地羞辱我。
那日我是跌跌撞撞回到家的。
丞相府的燈火沒有為我留一盞。
林嬤嬤又偷偷地給我看了娘親吐血的繡帕。
「小姐,你再想想辦法吧!
「小蹄子手段毒辣,夫人她離不開你的!」
可我似乎走到了絕境。
劉家小郎、裴家表兄,甚至我最好的閨中密友秦玥兒的哥哥。
一一在我還未開口,就都禮貌而委婉地澆滅了我的話。
「安安,別費勁了,宋祁那廝早在七日前便已經放了話,誰敢娶你,就告發他們做戲欺君。
「哥哥他們不是不想幫你,是真的不能。
「而且我還聽姑姑說,你的名字在和親名單之列也是他找宸妃娘娘加進去的。
「安安,和親這事本就是他故意報復你的。」
09
從秦家ṱű̂țū́回來時,天下著大雨。
我沒坐馬車,蹚著水,淋著雨。
裙擺沁了水,變得有些沉重。
重得我腳步都快邁不開了。
「安安,和親這事本就是他故意報復你的。」
玥兒的話再次響在了耳邊。
宋祁呀!
我們互相陪伴了彼此十年。
他可真懂我!
永遠知道刀子怎麼插,最疼。
「小姐,小姐,你快回去吧!
「夫人她,夫人她快不行了!」
門口處,一道尖銳的嗓音刺破了我的耳。
就看到林嬤嬤在門口東張西望,瞧見我時,倉皇地跑向了我。
「小姐,是奴沒用,是奴沒看住夫人,夫人、夫人她、她、她吞了毒!」
她聲音急迫,我腳上一滑,一個踉蹌跌進了她的懷里。
幼時,緣無大師曾與我說:「苦難是不會可著一個人降臨的,一切終會過去。」
后來夫子也與我說:「放心吧,傻丫頭,苦難不找可憐人!」
可是她們都錯了。
錯得離譜。
麻繩專挑細處斷,苦難專挑苦命人。
跪在母親床前,我緊緊地握著她那雙枯白的手。
「安兒,是娘親沒用,拖累你了好些年。
「自你外祖父走后,侯府一落千丈,你爹寵妾滅妻,你跟著娘親受了不少的苦。
「娘不能為你做什麼,就用這一條殘命為你爭一次吧!
「娘這般去了,守孝三年雖然清苦,可我的安兒至少不用遠嫁千里之外,一個人,一個人孤苦無依。
「安兒,娘這一輩子從未好好活過。
「答應娘,你要好好地活——活下——」
娘親的話音戛然而止。
我知道她未完的話。
這個從小教導我心存善意的女人,一生都未曾被善待過。
為女時,被父親拿來鞏固家族權勢。
為妻時,為夫君不喜,寵妾滅妻。
為母時,還要為她的不孝女,以命相搏。
娘親枯褶的眼沉沉地閉了上。
我感受著她手上的溫度由溫暖變得微涼,直至冰冷。
當初那雙在父親雪日罰我跪后努力搓熱溫暖我的手。
那雙會給我做甜甜桃花糕的手。
那雙教我一遍遍寫下自己名字的手。
任我如何捂著,終究還是冷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宮里來人,說是來宣和親的旨意,讓您去前廳接旨!」
小丫鬟跌跌絆絆地跑了過來。
和親?
我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沁濕了臉頰。
想起了宋祁那句:「這是對你告密的懲罰。」
我想到了這幾日我屢屢碰壁。
懲罰?
如今娘親死了。
這懲罰夠了嗎?
宋祁。
我與他,終是兩清了。
松開了娘親冰涼的手,我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容姿。
娘親說,女子無論何時都要得體端莊的。
我瞧著鏡中的女子,容貌昳麗,可不知為何,卻怎麼都端莊不起來了。
我想搖醒娘親,想問問她為何。
可等到鏡中人慢慢地模糊成了一片迷霧。
我都沒敢伸手。
只由著丫鬟煙兒攙扶著起了身:「走吧,前廳接旨!」
10
和親的旨意,我比自己想象的更為平靜地接下。
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慌張悲戚。
我就那般乖巧地將圣旨擺在了梳妝臺前,然后又平靜地布置娘親的靈堂。
守靈的第三日,宮里來人將我召進了宮里。
「好孩子,你母親,本宮先前在宮宴上還曾見過幾次,怎麼就去了呢?還那般年輕。」
皇后娘娘疼惜地看著我,拉著我的手坐在了她旁側,又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宸妃。
「咱們素來重孝,你若不想去和親,本宮求陛下換個人選吧,你這孩子也是個心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