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目光微轉,看到遠處的鳳藻宮燃起熊熊火焰,知道林遇辭帶去的人,已經制住了皇后。
再轉回來時,面目猙獰的秦安已經舉劍向我刺來。
我低頭避過這一劍,借著身體交錯的一瞬,將竹扇中一百零八根銀針,盡數射進秦安心臟。
他從馬上栽下去的那一瞬間,我身后忽然有箭矢破風而來。
我躲閃不及,原本以為自己必然中箭,可是沒有——
金屬相交的聲音在我身后猛然炸響,接著是馬匹長長的一聲嘶鳴,和萬分熟悉的、帶著一絲慶幸的嗓音:
「阿月,不要怕,我來了。」
是秦晏。
我猛然轉過頭,在星星點點火把的照耀下,望著他黑暗里明澈的眼睛。
玄衣墨發,風姿俊朗,踏月而來。
我方才那一瞬間倉皇的心緒,在這一刻被驟然填滿。
「你是從江南趕回來的?」我冷冷地問,「秦晏,你果然一直在監視我的動向,是不是?」
他嘴唇囁嚅兩下,眼底的光微微黯淡:「阿月,我是怕你出事。」
我也不想在這時候過多和他計較,揚眉示意一旁滾落在地、已經漸無聲息的秦安——
「出事的是他。」
秦晏拖著秦安的尸體,與我并肩走入朝元殿。
老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神情木然地瞪著秦晏,等看清他手中的人是秦安后,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顫了顫,忽然暴起,指著他大怒:「秦晏,你怎麼敢!那是你親弟弟!」
「是嗎?」
秦晏不以為意,隨手扔了秦安的尸體,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跡。
一片瑰麗的紅深深淺淺擦在他蒼白又俊美的臉上,襯出幾分勾人的妖異。
他盯著老皇帝顫抖的手指,染了血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兩個字:「皇叔。
」
我眉心跳了跳,轉過頭,有些震驚地望著他。
「皇叔,你莫不是以為,殺了所有知情的人,忍著恨將我認作你的兒子,當年那些真相,就永遠不會大白于天下了?」
大殿冷清,秦安謀逆,早想辦法將伺候的人都支走了。
秦晏提著滴血的劍,一步一步走上臺階。
「秦子陽,你殺我父皇,將他的尸骨付之一炬,踩在腳下,又奪我母妃,令她在驚懼憂思中郁郁而終時,可有想過這一日?」
我知道了秦國皇室的秘密。
原來秦晏并非老皇帝的親兒子,而是秦國先皇的。
秦晏的母妃與老皇帝青梅竹馬,最終卻嫁與先皇。
老皇帝因愛生恨,便親手殺了先皇,又將已經懷孕的秦晏母妃強行接入宮中,謊稱她懷的是自己的孩子。
不承想,秦晏的母妃憂思過重導致難產,生下他后日漸虛弱,沒幾年便去了。
老皇帝心態扭曲,一邊養著秦晏,一邊又要捧殺他。
「皇叔可還記得林將軍?」秦晏道,「林家女將,戰功赫赫,就因為是我父皇的舊臣,你便命她一人挑千騎,脫了力,慘死馬蹄下——二十年后,她的兒子,做了你器重如山的右相,你還滿意嗎?」
「秦子陽,你知道秦安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秦晏笑笑地看著老皇帝,只是冰冷的眼底并無絲毫笑意,「你要用我磨煉他,怎麼不想想你的蠢貨兒子受不受得住?你派來殺我的那些殺手,他們身上的令牌與信物,我統統都收起來,還給了秦安。他倉皇失措,以為你要殺的人是他,要扶持登基的人是我——」
他每說一個字,老皇帝的面色就灰敗一分,到最后,已然面如死灰。
秦晏將長劍刺入他心口,然后猛然拔出。
鮮血飛濺里,老皇帝的身軀轟然倒了下去。
秦晏轉過身望著我。
他踩著滿地碎落的月光,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又在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阿月。」他輕聲道,「林遇辭在你身后,我在你眼前——我給你選擇的權利。」
我沒有回頭。
即便不去看,我大概也能猜出此刻的林遇辭是怎樣的神情。
他一定又是用那樣霧氣繚繞的清冷眼睛望著我,然后……然后大概會說:「我并未欺瞞于公主。」
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迷亂我的心智,令我忘了,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秦晏,不是你給我選擇的權利。」我說著,晃了晃手里的兩塊玄鐵令牌,「是我——給你選擇的權利:要麼信守承諾,替我找到我母妃;要麼,程副將是我遲國的人,他就在殿外,我今日將你斬殺于此,你秦國江山歸我。」
我說了謊。
程副將不在殿外。
我只是在賭,賭秦晏那天夜里說的是真心話,賭他對我的那一點喜歡,能讓他信守承諾。
原本我是想趁著他去江南,將秦國都城掌控在手中,再與他談判。
可秦晏竟然及時趕了回來。
我手中的籌碼已經全部打了出去,只剩下這微不足道,卻又雷霆萬鈞的一張。
夜色迷離里,秦晏忽然向前跨了一步,微微低頭,吻在我的眼睫上。
「阿月。」他輕聲說,「我知道那天晚上,你沒有睡著。」
19
立冬那日,秦晏登基為帝。
秦宣封了王,帶著妻子前往封地。
魏杭告老還鄉,帶著魏若云主動離開了都城。
后來聽說,魏若云半路掉進水里,撈上來時已經凍壞身子,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