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
他指的是什麼?
我忽然想起,秦晏從不曾在我面前提過他的母妃,而皇后看上去又恨他入骨。
那麼他的仇人會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我垂下眼,輕輕地笑了起來:「好啊。」
林遇辭一定沒有告訴秦晏,我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第二日秦國京郊圍獵,我一身紅衣,騎在秦晏送我的那匹馬上,十分惹眼。
一旁的林遇辭目光微微恍惚,時不時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另一側,秦安十分焦灼,不停地向我遞來眼神暗示。
我知道,他的計劃要我配合,才進行得下去。
秦安的計劃很簡單。
他要我在圍獵場上,將箭射向秦晏,再于眾目睽睽之下,向老皇帝揭示秦晏的罪行。
屆時,他會將自己收集的秦晏罪證一并公之于眾,徹底斷絕他繼承大統的可能。
我知道,秦安是急了。
魏相一脈勢力的沒落,魏若云對他的不配合和對秦晏的癡心不改,以及老皇帝的磨煉。
對他來說,是刀刀刻骨的凌遲。
并不會磨礪他成為一個好的儲君,只會讓他更加焦灼。
我挑了個空隙,轉向秦安的方向,用口型對他無聲道:「放心。」
秦安的神情終于緩和下來,還十分陰毒地看了秦晏一眼,眼中盡是冷笑。
老皇帝攜著皇后與寵妃,坐在樹蔭高臺之上,看著我們各自奔向叢林和獵物。
秦國多水之地,圍獵場中亦有大片湖泊和交錯穿流的小溪。
馬蹄踏過一處淺淺的溪流,水花濺上裙擺,我臉色微微發白。
秦宣適時遞來話頭:「公主怕水?」
「是。」我抿了抿唇,故作傲然,「怕又如何?本宮千金之軀,也不需要會水。」
目光流轉,在某一刻不經意對上一雙沉暗的眼。
正是坐在馬車中,掀起車簾向我看來的魏若云。
我確信,方才我聲音放得夠高,她一定能聽到。
一頭鹿輕巧地從林中躍過,秦晏與秦安策馬跟了上去,秦安臨走前,不忘充滿暗示地看了我一眼。
蠢貨。
我在心中暗道。
又一只鹿跳出時,我騎馬跟了上去,在它身影與秦晏交疊的一瞬,猛然搭弓射箭。
箭矢破風而去,凌厲非常。秦晏卻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樣,驀然揮劍將箭矢打落。
然后他一提韁繩,騎著馬轉過身來,黑漆漆的眼睛隔空凝望著我。
這變故是秦安未曾想到的,然而他愣怔后,也只能硬著頭皮將戲演下去:「撫寧公主,三皇兄可是你的未婚夫,你為何要將箭射向他?」
「本宮怎會將箭矢射向三皇子?」我挑眉道,「不過是那只鹿恰好路過三皇子,本宮不小心脫了力。」
13
秦安不敢置信,愕然低吼:「遲緋月,你——」
「六皇弟還是不要直呼公主閨名為好,畢竟,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秦晏淡淡道。
秦安嘴唇抖了抖,面色十分難看,看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兇狠的殺意。
原本他在獵場外埋伏了人,打算在我射傷秦晏,又揭露其罪行后,讓那群人順勢沖進來,給秦晏定一個造反謀逆的罪名。
屆時他重傷在身,百口莫辯。
沒想到,這計劃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但眼看秦安滿臉不甘,我就知道,他不會輕而易舉讓自己的計劃泡湯,一定會另尋方法,把這罪名牢牢安在秦晏身上。
果然,晚膳時分,我們剛落座不久,高臺下忽然沖上來一群黑衣刺客,手中利刃寒光凜凜,高喊著「殺昏君,除逆賊」,便沖向了老皇帝。
看來秦安不死心,一定強行要秦晏背下這口鍋了。
玄鐵令滑入我手中,我正要動作,身邊的秦晏忽然伸出手來,握住我空蕩蕩的那只手。
他輕聲道:「阿月,不要怕。」
我驀然怔住。
轉頭望去,秦晏穩穩端坐在原地,隱在袖中的左手牢牢握住我的手,右手甚至端著未喝的一杯酒,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
果然。
秦安這蠢貨,哪里斗得過秦晏。
在秦安大呼小叫著「護駕」時,「砰」地一聲,老皇帝踢翻了面前的桌子,驀然拉過一旁的寵妃為自己擋了致命一刀,又將寵妃沒了聲息的尸體扔在地上,厲聲高呼:「麗妃母家行刺于朕,意圖謀權篡位,當誅九族!」
秦安急得險些跳起來:「父皇,那是——」
「老六,坐下。」
老皇帝冷冷的目光看過來,充滿威壓,秦安立刻偃旗息鼓,坐了回去。
卻微微低下頭,眼中滿是不甘恨意。
御林軍已經迅速趕到,在秦晏的指揮下,制服了所有刺客,當場盡數誅殺,沒留下一個活口。
老皇帝木著臉,面無表情道:「麗妃護駕有功,可葬入皇陵,其他族人按律處置。」
頓了頓,他看向秦晏:「老三,這事你來辦。」
秦晏松了我的手,沖老皇帝遙遙跪下:「兒臣領旨。」
他雖然跪著,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并無絲毫臣服之意。
一個年輕兇狠、野心勃勃的皇子。
一個年事漸高、無法再面面俱到的老皇帝。
旗鼓相當的博弈,又見了血,當真是十分好看。
我勾勾唇角,探出胳膊,痛快地伸了個懶腰。
不枉我苦心安排,總算看了這一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