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說得沒錯,我是遲國上下出了名的狠人。
我本是遲國最受寵的公主,鮮衣怒馬過長街,人人都認識我。
可十二歲那年,忽然變了天。
我一夜失寵,從錦衣玉食跌落到陳泥里,過著狗都不如的生活。
父皇常常用古怪至極的眼神看著我,發出不屑的冷笑聲。
人人都能踩我一腳,甚至皇后身邊那個枯樹皮老臉的太監,深夜潛進我房間,在我胸口蹭了又蹭:
「好公主,小美人,讓咱家也嘗嘗這金枝玉葉的滋味……」
我殺了他。
我學會了殺人。
用金簪,用瓷片,用麻繩,用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以及母妃之前留給我,用來防身的匕首。
我手上的人命越來越多。
父皇明明厭極了我,卻不肯處置我。
后來我知道了,他要留著我的命,送來和親,換得遲國短暫的安穩。
「遲緋月。」秦晏忽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跟我回去。」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曖昧地笑道:
「三皇子真是對我一往情深,莫非偌大的秦國就沒有一個入得你眼的女子,非要盯著我不放?」
秦晏笑:「秦國女子不少,可像撫寧公主這樣心狠手毒的,的確沒有。」
他俊美的臉頰濺著點點猩紅,胳膊上的傷口愈發嚴重,手中的長劍向下淌著血。
像是感受不到手臂傷口的疼痛,抬起手里的劍,劍尖遙遙指著我,眼神一片狠絕。
「你不跟我回去,我就殺了你。」
3
身后是茫茫大漠。
面前,是騎著馬的秦晏。
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暫時逃不掉了。
秦晏俯身將我拉上了馬,坐在他身前,后背靠著他胸膛。
這姿勢可夠曖昧的。
我有心想再嘲諷兩句,可惜傷口實在太疼,只能暫時作罷。
從不見人煙的荒漠走到秦國邊陲的一座小城,時間已近黃昏。
我和秦晏進了一家醫館,那坐館的老大夫看到我們滿身鮮血,嚇了一跳:「傷得這麼重,莫非是遇上馬匪了?」
他喚來藥童處理傷口,秦晏伸出鮮血淋漓的胳膊,偏頭看了我一眼,笑得意味深長:「碰上了一頭會咬人的小母狼。」
我嗤笑一聲,沒理會,只在心里想著逃走的事。
秦國兵力強盛,國土遼闊,不比遲國彈丸之地。
我若出去,混入人群之中,渡江而逃,便是秦晏也很難找到我。
秦晏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夜里來我房間,扣著我的下巴將我按在床榻上,眼神嘲諷:
「遲緋月,你如今入了秦國境內,孤身一人,便不要再想著逃走的事。」
我的手指在他胸前打著圈,語氣曖昧:「不管我跑到哪里去,想必三皇子都能將我找回來吧?」
「你可以試試。」
等肩膀傷口好些,我真的試了。
從小城到秦國都城的一路上,我至少跑了十多次。
有一回,我給他下了媚藥,然后往他房里塞了兩個花錢請來的姑娘,鎖上房門跑了。
這地方離秦國都城太近,守衛森嚴,怕被秦晏發現,我逃走后沒有立刻出城,而是藏在青樓里,可秦晏還是找了過來。
他望著我,語氣森冷:「公主金枝玉葉,卻能屈能伸。你既然對煙花之地如此向往,便真的做一回這里的姑娘吧。」
他給我下了烈性藥,然后將我丟進城郊住著乞丐的破廟里。
看著眼前一雙雙野獸般充滿欲念的眼睛,深重的恨從心底漫上來。
我要殺了秦晏。
我一定要殺了他。
秦晏一直到黃昏時才回來,迎接他的是滿地狼藉的尸體,和胳膊傷口縱橫交錯,幾乎陷入半昏迷的我。
我仰頭,瞇著眼睛看向他。
因為逆著光的緣故,我并不能看清他臉上的神情,只瞧見他走到我近前,彎下身將我抱了起來。
我靠在他懷里,努力咬著舌尖讓自己清醒,斷斷續續地問:
「秦晏,你如此恨我,你……你和那兩位姑娘,莫非真的春風一度了?」
語氣滿是嘲弄。
那藥性太烈,至今沒過去,我渾身滾燙,秦晏的手指一片冰涼,貼著我脖頸時,險些令我舒服得喟嘆出聲。
「遲緋月,沒有下一次了。」他說,「這是秦國,你遲國公主的身份沒有用,我可以直接殺了你。」
「秦晏,你就這麼自信,不是我先殺了你嗎?」
他云淡風輕:「遲國送親的車隊已經走到都城,撫寧公主端坐馬車之中,三日后便要覲見天子,并未聽聞有失蹤之事,兩國仍可結秦晉之好。」
我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
這群人真是不怕死,發現我逃了,竟然尋了人來替嫁。
只是不知道這替我坐在馬車里的,究竟是皇后派來的桃春,還是我父皇派來的蘭若。
秦晏跟我說這事,當然不是出自好意。
他是在威脅我,就算現在我死在這里也無所謂,早有人頂替了我的身份。
回到別院,秦晏面無表情地把我丟進冷水桶里,通體的燥熱頓時降下去。
我扒著桶沿看向他,溫柔地笑道:「秦晏,我若真殺了你,最高興的人,應該是那高高在上、平素最寵愛你的秦國皇帝吧?」
4
我不傻,秦晏也不是傻子。
捧殺這一招,凡是生在皇家的孩子,沒有人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