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要清理積攢百年的門閥勢力,不是一件易事。
除非,是自內部潰敗。
崔國公下獄后不久,崔氏的年輕一輩,或主動請辭,或自請遠調。
大家族中,精英如同花瓣,一旦落盡,便到了末路。
崔氏又是門閥之首,崔氏落敗,其余世家也沒了底氣。
短短半年,朝中勢力煥然一新,氏族敗落已成定局。
這一仗中,最大的功臣,莫過于崔憬之。
然而,他卻提出要走。
「……走?去哪里?」我大驚失色。
崔憬之披著雪狐大氅,單手抵著薄唇,輕咳著,纖長的睫羽微微蓋著眼眸,顯出了幾分脆弱美感。
「王道已正,皇權歸位,我幫不了你們什麼了,只希望公主垂憐,讓我離去。」
「不行!你哪里也不能去,我不會讓你走!」我大聲說。
「何必呢?」崔憬之慘笑,「公主一再撩撥,無非是因我對公主有用,可我能給公主的,都已給了,如今陛下親政,公主輔政,我一個落魄家族的落魄之人,不值得公主再費心哄騙……」
什麼哄騙?我幾時哄騙過他?難道他以為,我只是想利用他扳倒崔氏?
見我不說話,崔憬之斂眸,轉身走向門外。
縱然我有無數的甜言蜜語,此刻都派不上用場了。
崔憬之要走,他這一走,絕不會回頭,從今往后,我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能同他說話,生命里再沒有這樣一個人,一顰一笑,牽動我心。
幾步沖過去,我一把抓著他伶仃的腕骨,執拗地不肯松手。
崔憬之體弱,掙不開我。
我與他就這樣僵持著,門外忽然傳來唱喏。
「陛下駕到。」
小皇帝已親政,華蓋儀仗,前呼后擁,全然是帝王之姿。
「陛下來了,你先放手。」崔憬之低聲說。
「陛下來了,」我看著他,定定道,「放不了手了。」
說完,我直拉著他,大步走到皇帝面前。
手勁一重,連同他,一起跪了下來。
姐弟之情,擁立之功,只求一道旨意。
「李星玥請以婚配,尚崔憬之為駙馬,榮辱與共,生死不離!」
15
圣旨一下,擇日成親。
我知道崔憬之不愿意,但即便強取豪奪,我也不能讓他離開。
洞房當晚,我與崔憬之并排坐在喜床上。
他垂眸緘默,我悄悄瞥他。
良久后,我輕聲道:「這次,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不會再負你了。」
崔憬之眼睫顫了顫,沒有說話。
見他有反應,我又說:「第一次,我也不知為何會與你和離,但總歸是我的錯。第二次,情勢所迫我猶豫了,害你重傷,也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很難再相信我,沒關系,人之一生,歲歲年年,終有你對我心動的那一日,我能等。」
說完這些,我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
我走到門口,想拉開門時,崔憬之的聲音響起。
「你說過,不會再棄我……」
我立刻轉身,猛地點頭:「不會!絕對不會!」
崔憬之緩緩抬眸:「成親當日,洞房之夜,你這樣走了,置我于何地?」
「那,」我猶豫道,「我打地鋪?」
崔憬之沉默了一瞬后,開口道:「前次成親,洞房當夜,公主去了藺鑲房中。」
藺鑲?誰呀。
我先是懵了一下,再看崔憬之的臉色,頓時悟了,蝴蝶之一!
「自那以后,我與公主,從未同房過。」崔憬之輕輕抓著衣襟,垂眸道,「今夜,公主也不肯……」
「我肯我肯!」我立刻跑回去,到了他跟前,耳朵根滾燙,「我是怕你不肯。」
崔憬之望向我,燈燭下目色流轉:「既已成親,便是夫妻,以后的事,且看吧。
」
他到底還是心軟了!
這世間怎麼會有崔憬之這樣好的人呢。
李星玥啊李星玥,你要好好保護他,好好照顧他,如此溫柔的崔憬之,再也遇不到第二個了。
就在我滿心都是怎麼珍惜崔憬之時,崔憬之已將我一身衣裳脫了七七八八。
等我回過神來,覺得肩膀發涼,只剩了抹胸褻衣。
「等——!」
我才要開口,人被摁到了床里。
崔憬之壓在我身上,黑發如流泉般滑落,眼睫一扇一扇,瞳色翻涌勾人。
「這個身體,肯定……但,但是,」我舔了舔嘴唇,「我真沒經驗……」
崔憬之垂下俊顏,吻住我的唇瓣:「我也沒有,所以,今次,才是你我的初次……」
有了初次,便會有二次,三次,四次五次!
華貴結實的床架吱呀作響。
我昏昏沉沉地被翻過身去,感到熾熱的唇舌在脊背某處,肆意妄為。
我難挨微掙,酥麻得緊。
「疼嗎?」崔憬之的聲音不復輕柔,沉沉沙啞。
「憬之,別咬……」
崔憬之認準那一個地方,折磨著不肯罷休。
眼前似乎有一縷晨曦光亮,卻沒力氣睜開去看清楚,我窩在崔憬之懷里。
「憬之,我好累……」
「嗯。」崔憬之的聲音里似乎終于有了笑意。
肩膀被有規律地輕拍著,我半夢半醒地喃喃問:「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最后……最后……」
最后,實在撐不住,徹底閉上了眼。
在陷入沉睡前,我恍惚聽見了回答。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16
走到關押崔國公的牢門前,崔憬之優雅地行了禮,喊了聲:「父親。」
崔國公狠狠瞪他,齒縫里迸出了兩個字:「逆子!」
崔憬之眉眼間染上了無辜之色:「行刺陛下,本是死罪,可我不忍父親一世權貴就此身殞,去求了公主保下父親一命,只是,父親終此一生無法再走出這里,為了父親,我已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