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地上五花大綁的滿身血的男子時,神色大變,瞬間血色全無。
我唇角微勾,望向侯爺。
「后宅陰私,牽連甚廣,報不報官,全憑侯爺做主。」
直到這一刻,云楨漆黑的雙眸里,才閃現了幾分對我的欣賞之色。
我明明可以借題發揮,鬧到無可收場,順利鏟除異己,立威又立信。
可我沒有,甚至不聲不響堵住了院里的口舌,將一切主動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很滿意。
「侯府有的是拷問細作的手段,區區蟊賊,不用興師動眾。」
他沉眸使了個眼色,地上的人便被拖走了。
蘇煙已經血色全無,一張帕子都快在手中絞爛了。
侯爺自然,都看在眼里。
唯有周鞅,一臉置身之外看好戲的模樣。
他有這般云淡風輕的資本,畢竟能不染塵埃地借著蘇煙的手,往我院子里塞人進來。
他的心思,可不比他的武功弱多少。
奶娘問我,何不趁勢鏟除異己。
我搖搖頭,并未回答。
只因我要護的人,離不開侯府的庇護與支持。
羽翼未豐之前,我需要借云楨的勢。
目光落到門外迎來送往的秦霜身上,我嘆了口氣:
「這水越來越渾,也越來越有意思了。」
14
大火后的第二日,世子云臨風奉命來給我請了安道歉。
他端端正正站在人前,有了幾分端莊與持重,再不似曾經的紈绔之流。
「前些日子是我荒唐,口不擇言給夫人造成了困擾,特來致歉,求夫人大人不計小人過。」
老夫人也在我身上看到了厲害的手段,便在太醫走后,將她的心肝肉,托付在我手上。
雖是她的試探,可我照單全收。
招招手,小圓子便捧來了我親手縫的小夾襖。
「我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能送你,再貴重的東西,你祖母院子里都有。
「天氣轉冷,這件小夾襖你穿正好。」
他不知道,那一針一線里的松竹,都是我的心血與希望。
如松如竹,君子之風。
視線從托盤轉到了我臉上,他甚至有一瞬間的無所適從:
「我……我不需要這些的。」
「若是不在乎,為何會因一句『沒娘管的野孩子,連一件夾襖都能讓你羨慕至死』而大打出手?」
他驟然抬眸,滿是難以置信:
「你……」
「我長了耳朵,會聽風言風語。可也長了眼睛,凡事會求個真相。」
何來紈绔?
毀了名聲的世子是撐不起侯門的,后來者若也有嫡子,那侯爵之位落到誰身上,還未為可知。
偏偏侯爺,長了一顆偏了的心。
「我想聽世子說,為何與陸家子弟起了齟齬?」
他眸子亮了亮,可思忖半晌,還是低下了頭。
「我已經挨過戒尺,此事便罷了。
「再生事端,被罰的,也不過是我而已。」
15
我們彼此的第一次試探,因他的未能全盤信任我,戛然而止。
可正因為他存了戒備之心,事事說一半卻留一半,像個有城府的模樣,倒讓我越發滿意了。
「不管你信不信,只要我為主母一日,便不會讓云府失了公道,也不會再讓你被冤枉受委屈。
「你不信也沒有關系,總有一日,你會曉得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垂下眸子,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溫風細雨里,他終究帶走了那個小夾襖。
「侯爺你說,該如何為世子求個公道?」
換衣服的云楨從屏風后走出,臉上晦暗不明。
在他眼中,云臨風便是被老夫人慣壞的紈绔。
不尊主母,不疼幼妹,頂撞客人,言行無狀,不堪大用。
可從旁人嘴里認識的世子,真的是他嗎?
他看我的眼神,越發深邃。
長袍微敞,寬闊的胸口上微微露了幾分纏綿的紅暈。
我低下頭,伸手環過他的窄腰,幫他將玉腰帶緩緩系上。
抬眸見,鼻息相交,他有幾分動容:
「有心了。」
我輕提唇角,莞爾一笑:
「分內之事,無須客套。」
恰到好處地示弱,他到底受用。
我們之間開始不再那麼劍拔弩張,甚至能安靜地坐下來吃盞茶,下局殘棋。
與我相處越多,他似乎越能從我身上找到驚喜。
琴棋書畫我皆精通,書法兵法我也略知一二,甚至在軍事布局與老侯爺的長亭之戰上,也能與他探討至深夜。
他怎會知曉,我也是被父親委以重任,原是要進宮為家族謀前程的。
只嫡姐愛權勢不愛安穩,偏偏放棄溫良的未婚夫,一碗紅花擊敗我,成了府中唯一的秀女。
侯爺會在燈下走神,望著我看書的背影發呆。
奶娘神情激動:
「侯爺是對你有了心思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并未理會。
后宮與侯府沒有區別,可求權求富貴,獨獨不可求愛。
何況,我是壞了身子的人。
16
一月回門,侯爺作陪。
他說是為了給世子要公道,可落在我身上,就是侯爺給了我體面。
甚至當著父親的面,他親手為我剝了糖炒栗子,又親自喂進了我的嘴里。
父親倒吸涼氣,知我受侯府器重,忙向我示好:
「你姨娘身子漸好,不出意外,下月就要回京了。
屆時,莫忘了多回府看看。」
侯爺握了握的手,沖父親點頭應道:
「本侯定會陪夫人時常叨擾。」
站在權力之巔的好處便是,曾經高不可攀求之不得的東西,不僅伸手可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