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京城活得最恣意的小姑娘。
繼母憐惜我幼年喪母,待我格外寬容。
繼妹冒著漫天風雪去書院求學的時候,我窩在小榻上看話本子。
繼妹頂著烈日炎炎拼命習舞的時候,我捧著冰飲子看話本子。
世人皆說繼母慈母心腸。
直到十七歲那年,繼母把母親生前給我訂下的安國公小世子,換給了繼妹。
世人才明了繼母這麼多年的籌謀。
可,繼母八百個心眼子,怎麼就只用在了內宅呢?
但凡她仔細打聽打聽也該知道,那世子養男倌,娶妻只為傳宗接代啊。
1
我自小在外祖家長大,十四歲這年才被父親接回京。
初回張家,繼母就待我格外寵溺。
知道我喜歡【曉春生】寫的話本子,立馬大張旗鼓把書社里【曉春生】寫的所有話本子,全部都給我買了一份回來。
父親嫌棄地看著擺在我院中的一筐書:「淑晴,這種情情愛愛的東西,看多了,會把腦子看壞的,聽父親的,咱不看哈。」
繼母就笑著偏幫我:「淑晴自小在沈家長大,我一直牽掛,如今好不容易回來,我想跟她培養一下感情。」
明明有專門的首飾衣料送到府上供我們挑選,繼母卻挽著我的手笑:「我還沒和淑晴一起逛過街。」
繼母拉著我在街上大買特買,不出一日,整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張家主母待剛回府的嫡出大小姐格外好。
就連宮中賞賜下來的瓜果點心,繼母也是一分為二,給父親一份我一份。
繼妹在書院辛苦讀了一天書,回家發現宮里賞賜的蟹黃酥一塊都沒給她留,氣得鬧了起來。
向來溫婉的繼母一掌打到繼妹的臉上,止住了繼妹的哭鬧,也止住了我看戲的興致。
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讓繼母以為,江南沈家精心教養長大的女孩,會被她那麼低劣的手段所迷惑?
上京城的人眼睛長在了頭頂。
母親初嫁過來時,他們瞧不起母親是商賈出身,如今又瞧不起我是在商戶人家長大。
但他們怎麼就不動腦子想一想,我外祖沈家數百年來屹立在江南,難道真的是吃素的不成?
我是外祖抱在膝前手把手教養大的孩子,要不是為了母親生前給我訂下的婚事,外祖才舍不得把我送回來呢。
繼母想對我用捧殺大計,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那些酸腐沒用的《女則》《女誡》《列女傳》才是真真能把人腦子看壞了。
至于繼妹辛苦練習的琴棋書畫,我承認它們確實很優美,但在我看來還沒有算盤和銀子碰撞的聲音悅耳。
我和繼母就這樣母慈子孝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我也沒閑著,除了在京城又拓展了兩家商行外,就是利用手上的人脈,好好打聽一下母親給我訂下的未婚夫。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
誰也想不到,表面道貌岸然的小世子,背地里竟然是個彎的。
其實在我們江南,也有斷袖的男子,但人家大大方方承認,不騙婚,誠摯對待自己和他人。
外祖父談起他們的時候,也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這小世子倒好,把一切瞞得嚴嚴實實,打量著讓我入門當冤大頭不成?
我正苦惱要如何把這門婚事不動聲色地推掉,我那面慈心苦的繼母就做了一件大好事。
她一番操作,把安國公小世子這門婚事,換給了繼妹。
2
父親在我院子里來回踱步:「淑晴。」
「父親有話直說就好。
「安國公家小世子,在書院和淑雅情投意合,你也知道安國公高門大戶,他們家要的可是當家主母。」
父親覷著我的神色,斟酌要怎麼開口。
我卻在心底笑了,就這?
繼母籌謀這麼些年,目的居然就是為了這根虛偽的彎黃瓜?
「父親可仔細打聽過世子?女子婚姻是大事,萬不可草率。」
父親神色一肅:「女子當有自知之明,以你的資質,就算強行嫁進國公府,也不過是貽笑大方,還不如讓給你妹妹。」
我凝視著父親嚴肅的面容,心底的最后一抹溫情也沒了。
在江南的時候,我也幻想過,如若我在京城張家長大,是不是也會被父親抱在膝下。
父親在書房處理公務,手把手教我如何識別人心。
然 ,這一切終究是我的幻想。
張家是父親和繼母的家,父親,是繼妹和弟弟的父親。
「安國公府就容忍咱們隨意更換成親的人選?」
「國公夫人最重規矩,你妹妹在京城素有才名,如今你們交換,她只有拍手稱快的。」
她必定拍手稱快啊,對比我這樣憊懶愛享樂的女子,繼妹這種守規矩、懂禮儀的人,才更好拿捏呀。
言盡于此,多說無益。
安國公府下聘那日,繼妹盛裝打扮來到我的院子。
「母親再寵你又如何?真正的實惠,還是在我身上。」
我一邊吃著繼母新送來的荔枝,一邊漫不經心回話:「哦,母親新送來的荔枝,妹妹嘗嘗?」
繼妹神色一窒:「我說我嫁得比你好。
」
我吐出荔枝核:「就算你嫁得比我好,也改變不了母親更寵我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