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便大叫一聲,連說是我娘耽誤了我,若我跟著去了京城,什麼王公大臣家的公子沒有,何苦去屈就一個赤腳郎中。
我娘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王公大臣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敢肖想,如今這孩子是我們親自選的,我同他爹都很滿意。」
周娘子見如此便不再說話。
不想第二日,又有驛差送了我二叔的信來,說我奶奶如今病得很重,一定要我爹同我們去相見。
我娘本還有些懷疑,可是周娘子說,若是實在住不慣京城也盡可回來的。
「而且老太太病得這樣重,若不叫大爺去見,萬一以后人沒了,豈不是終身的憾事麼!」
我娘也動心了,她是要跟我爹過一輩子的,如果我爹因為他的阻攔而沒見自己娘最后一面,又怕我爹以后不痛快。
原本計劃著讓我爹一人去京城,可是我娘又怕我爹老實,受了我二叔的愚弄,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事。
況且,我二叔的信上又說,我奶奶是一定要見我的。
我娘以為,若是我奶奶真的挺不住了,到時候也是要回禹州來安葬的,那時我們也一同回來就是了,因此叫我關了鋪子,收拾行李就要往京城去。
快要立秋了,許延舟說立秋時必回來。如今我多希望他能即可回來,我好同他告別,叫別人轉述終究有許多不便之處。
我只好寫信告訴他,我祖母病重,如今要去京城見我祖母。
明年二月之前必會回來。
臨行前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京城竟有個巨大的旋渦等著我。
8
一路車馬勞頓,好不容易到了京城。
我二叔卻早已在城外幾十里處的驛站迎接了,他一見我爹便十分動容,情真意切的叫了一聲「大哥」。
兄弟二人又執手相握,抱頭痛哭了一場。
我十歲那年二叔走的,如今五年沒見他了,瞧著他卻老了許多。明明他比我爹還小兩歲,鬢角處卻生了許多白發,臉上倦怠之意也頗為明顯。
倒是我爹這幾年,只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除了種地,家里一切都有我娘打理,他是萬事不慮,萬事不愁的。如今看上去,他反倒比我二叔年輕了幾歲。
二叔說為了來接我們,他已在此處等了兩三日了,連朝都沒上。我爹一聽這話就急了,忙問他:「都是一家人,你何苦這樣,倒累的你被陛下怪罪可怎麼辦?」
我二叔道:「往日種種皆是我的不是,大哥當日以赤誠待我,我卻將大哥留在禹州那個小地方受苦。」
說到此處,二叔竟哽咽了起來,又道:「我已想好,若是大哥仍舊怪我不肯來京城,我便向圣上辭官,帶著妻兒回禹州,早晚侍奉大哥。」
我覺得我二叔還是不明白,我爹從來不怪他沒有帶著我們來京城,況且我們也根本不想來京城。
我爹只是氣他,為何一走這幾年便絲毫沒了音訊,連封信都不寫。
可是我爹仿佛沒有糾結這個,他一聽我二叔為了請求他的原諒要辭官便給嚇著了,連聲道:「何須如此,何須如此…………」
一時到了府里,我爺奶見了我們俱是哭了一回。
奶奶又埋怨我爹娘,為何先去請時不來,非得聽說她病了才肯來?
「難道非要我死了,你們才肯來扶靈回去麼?」
說著又哭起來,將我爹一頓捶打。
一時相見畢,二叔又忙著同我們介紹如今府里的眾人。
我這時才注意到二嬸嬸,她仿佛瘦了好些,倒不似以往一般珠圓玉潤,貴態逼人了。
她著一身姜黃色的交領裙子,還是作尋常的婦人打扮,卻只是站在奶奶身后,淡淡的笑著不說話。
他身后跟著兩三個年輕媳婦,皆是艷色衣裙。
經二叔介紹我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二叔這兩年納的妾室,這兩位姨娘現下也具有生養。
如見二叔膝下已有兩子一女。
謝耘城最大,如今也才五歲。其余兩個弟妹一個剛會說話,一個剛會走。
我娘倒是很喜歡謝耘城,將他抱在懷里,直說長的好。
二嬸嬸見了我娘倒是親的很,彼此依偎,說了好一會兒話。
夜晚時,我二叔又安排我們去東苑住,我爹執意不肯。我爺爺又說,我們是謝家長房,原就應該這樣住的,況且我們又在禹州受苦了,二叔叫我們住東苑,住就是了。
我很是疑惑,為何二叔和我爺爺都覺得我們在禹州受苦了呢,我覺得我們過的挺好的呀!
我娘說,我二嬸嬸這兩年不太順遂,她父親去年致仕,不到半個月,二叔就帶回家一個妾室。
為了籠絡我二叔的心,她不得已又將周娘子的女兒給了我二叔做姨娘,可我二叔還是待她不似從前了……
我奶奶年齡大了,也不再熱衷于去廟里上香拜佛。反倒喜歡叫孫子孫女們都去她跟前圍著盡孝說話。我如今來了,也少不得跟著我娘去我奶奶跟前盡一番孝。
我奶奶年輕的時候也是好人家的小姐,可惜后來跟著我爺爺吃了幾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