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一切都妥當了,過兩日就要辦了,到時候我親自來給大奶奶送帖子。」
待我娘進屋收了傘,才同他將炮制草藥的零碎家伙什找了來。有銀藥杵刀片什麼的,我娘知道這東西他們不肯丟了,因此一件件都放在匣子里好生安置著。
外面的草藥架子也好生放著,如今下了雨,我娘還用油紙蒙著。
許小公子道了謝就要走了,我娘卻又不許他走,給他拿了茶點吃食,直到雨停了,才好生送他回去。
沒幾日,這許大夫家果真送了帖子來,叫我們都去參加他家長孫的喜宴。
我娘同我說,許大夫不是一般人,他們家祖上是前朝太醫院的,論治病救人手里頭著實是有一套真功夫。
當時二嬸嬸生產其實是有些胎位不正的,結果許大夫一服藥下去孩子就順利出來了。
因此他決定趁著許太醫今日歡喜,叫她收我當關門弟子。
我爹不太贊同,他覺得我一個女娃,不學詩書也就罷了,學些女紅針鑿也是正經,學什麼把脈抓藥?
那不是女孩子能做的活兒。
我娘不以為然,她說她不僅要讓我學把脈抓藥,還叫我學看賬理事。她已為我找好了一位老賬房先生做師傅。下個月起就叫我到鋪子里學看賬。
我娘說,詩書禮儀,琴棋書畫這樣的東西,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女孩子,學了也沒多大用處。
正經學些女紅,算賬,知道一些藥理,再認幾個字才是往后能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是大有用處的。
許大夫年過七十,是整個禹州最有名大夫,不僅禹州,聽說還有從江南慕名來找的病人,千里迢迢來就為了讓許大夫給妙手回春一下。
許太醫家有三個兒子,大兒子經營著藥材坊,二兒子在城北坐診。小兒子原本最聰明,在行醫上最有天分,可惜有娘胎里帶來的弱癥,自幼便體弱。成婚沒兩年竟一病去了。許太醫又最是通透開明,也令兒媳改嫁了。
可幸留下了一子,就是那天來我家的許小公子。名喚許延舟,聽說他自幼是許大夫親自養大的。如今只比我大一歲,已能看診開藥了。
我不禁咂舌:「嘖嘖嘖,真是個神童……」
其實我不太想去許家學醫,我隨我爹,很笨,根本學不會。但是我娘一股熱血沸騰的樣子,我說了根本不算。
為了去許家參加婚禮,我娘罕見的帶我跟我爹去了成衣鋪,給我們一家三口一人做了一身像樣的衣服。
我們雇車去的許家宅,一到門口便有里頭管事得出來接應,我們就跟著去了里頭陪著許老爺子說話。
我娘倒是沒提叫我拜師的事,只是東拉西扯的同他們家的兒子媳婦說著些閑話。
不一會兒,聽說許家公子將新娘子接了回來,如今要拜堂了。大家就都去了前廳,拜完了堂又要吃席面。我略吃了兩口便走開了。
我實在是不太適應這般人多熱鬧的場合。小時候倒是挺喜歡,只是那時候我娘不叫我出去,再熱鬧也沒我的份,如今大了些,反倒受用不了這熱鬧了。
我自己離了席面想著往他們家的小花園逛逛去。
「謝姑娘!」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許家小公子許延舟。
他還是跟上回一樣,眉眼溫和帶笑,只是身著一件玉色錦袍,整個人看起來都比上回鮮活了許多。
他笑著問我:「謝姑娘怎麼不去吃席面?」
「哦,我已吃過了」
「瞧著你們家的園子不錯,隨處走走,消消食嘛!」
他又笑了,道:「俗語雖說飯后要百步走,其實按照醫理上說,進食完還是靜坐片刻為好,走的多了也傷胃。」
啊,這……
我尷尬地笑了笑:「多謝許公子指點。」
末了,我看見他袍子上的袖口破了,因此問他。他才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是適才跟著他哥哥去接親,被堵門的人給扯破的。」
我在心里笑,堵門的人也是專欺軟怕硬,恐怕是見他年齡小,人又憨厚才這樣。
我倒是身上帶著針線,但是我覺得他這麼迂,我要是提出給他補袖子,他肯定拒絕。
他大概覺得穿著破袖子的衣服同我在這里說話太失禮了,因此道:「我進去換衣服,你在此稍等,稍后出來我陪你逛園子」
嗯?
你家這一眼就看到頭的園子用人陪著逛嗎?
但人家都這麼說了,我只能等著他出來。
過了一會兒,許延舟果然換了一身天水碧的袍子出來,同我介紹這園子里的各種花木石草。
他不愧是從小耳濡目染,各種在我眼里看來平平無奇的花草,在他看來卻都是能治病救人大有用處的草藥。
他說月季性溫,可以入肝經,肝臟主藏血液,可以活血化瘀。牡丹也是良藥,可以止痛活血,美容養顏。又說蘭花價貴,但是調氣和中、生津止渴、養肝明目最是有效,還叫我沒事喝些蘭花草泡的水。
得了吧,我可喝不起。
我原來覺得他家的園子小,經他這樣一介紹,我又覺得這園子仿佛跟個百草園似的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