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嬸還在坐月子時,她爹升官了,一下升到了京城里。
二嬸嬸還說,她爹已經向上頭舉薦了我二叔接替他的位置。待到今年開春,我們就能搬到她娘家現在住的府邸里去了。那里比這里大,比這里好看。
我挺高興的,可我娘說我們不會去的。
今年剛過完年的時候,我二叔的調令就下來了,府里從上到下都在歡歡喜喜地收拾東西。
我娘看著我爹忙碌的身影,平靜道:「你不用忙,二弟升官是好事,你爹你娘跟著去是應當的。」
「我們就不去了。」
「不去了?」我爹一愣「為啥不去?」
我娘幽幽道:「我不去,我有我的道理。」
「你要是還要我這個媳婦,要耘兒這個女兒,你就也同我們在這里。」
「你要跟著你弟弟去享榮華富貴,我們也不強求。」
「和離便是!」
我娘一字一句,不容反駁。
我爹說我娘不通情理,一天都不再和她說話。
我爹和我娘吵架了,我晚上很晚都睡不著,聽見了我爹和我娘的夜半私語。
我娘平和道:
「這幾年我在內院,什麼不見?」
「你二弟是什麼人,我最知道了。」
「二弟妹一不高興就那樣折辱他,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愣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挨完了打,接著捏起笑臉給他老婆端茶倒水。」
「他這般為著什麼?還不是為著他岳父的權勢好叫他升官。」
「如今他是得償所愿不白受罪了。」
「可你不要嫌我說,這種人最是有成算,心毒了。」
我爹嘆了口氣,道:「官場險惡,咱們家又沒有根基,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娘道:「他是不是身不由己,我不關心,也不在乎。
」
「他往后能有多富貴我不眼饞!」
「耘兒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的肉,我不能叫別人糟蹋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誰要糟蹋她?」
「自然是你的好弟弟了!」
「你弟弟為著升官,給人當干兒子,當女婿當孫子。」
「耘兒才十歲就出落得這樣好,我們跟著他,保不齊他為了升官,以后把耘兒送給哪個王公大臣做通房做小妾。」
我娘把這幾年藏在心底的話一股腦說出來,我爹也愣住了,好久才唏噓道:
「不會吧,二郎不會那麼對我們的。」
「不會?」
「你自己都不信你說的話!」
「到時候是你能做得了主還是我能做得了主?」
「二弟妹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到時候不是你二弟的主意,是他岳父的主意又怎麼辦?」
我爹長嘆了一口氣,翻了個身不再說話。
第二日,我爹果然去同我二叔說,我們就不跟著一起去南陽府了。
我二叔因著這次大升了,多的是同僚請客,邀他去吃酒,給他踐行。我二叔也忙著同他們訴別吃請,根本沒空搭理我爹。
見我爹說不跟著一起去了,二叔只點點頭,道了一聲「也好」便帶著人一起去了。
我二叔這樣,我二嬸嬸卻不一般。
不過我娘已經想好了一個很正當地留在禹州的理由。
我娘說:「如今二郎仕途正當好,照著這個勢頭下去,往后到京城里頭入閣入臺也是指日可待的。」
「咱們謝家往后可是全指著二郎了。」
「只是如今我們都去了,禹州到底是咱們根,這里的經營可就都沒了,想想也怪可惜的。」
「便不說別的,就是往后四時節令,咱們家連個祭奠祖宗的人都沒有,更別提修葺祖墳,族務處置,還有田畝房舍供給打理之事都要荒廢了……」
說著不禁落下淚來……
我奶奶聽了這話也不禁一陣黯然,她已經老了,活著時跟著她當官的兒子,老了也是要葬回禹州的,誰叫禹州才是他們的根呢?
祖墳祭祀之事他們尤其看重,若是在這上頭沒做好,且不說他們死了沒臉見祖宗,為官不敬祖墳也是值得參奏一回的。
我二嬸嬸不言語,其實她心里對我娘說的這些都是看不起的。
族務處置?在她眼里謝家族人恐怕還不如她娘家的下人有體面。
田產地畝?就幾塊開出來的荒地,加起來還沒她們家最小的莊子大。
祖宗祭奠?幾個種地的商賈有什麼好祭奠的,要不是她,他們謝家連祖墳都修不起呢!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
我娘最后才說,我爹這個人木訥膽小,跟在我二叔身邊也不會有什麼助力,既然我爹喜歡種地,不如就叫我們一家三口留在禹州好了。
我奶奶當即歡天喜地地同意了,可是看我二嬸嬸闔著眼皮不說話,她也不敢多說了。
晚上回來,我娘問我爹,同我二叔說得怎樣了,我爹道:「說好了,咱們留在禹州。」
我娘嘆了口氣,開始給我鋪床,幫我解頭發。
正解著,周娘子進來說:「二奶奶請大奶奶先過去說話呢。」
我娘便去了。
我想,大概是二嬸嬸想讓我們跟著去,因此要勸我娘了。
二嬸為何非要我們跟著去呢?
我猜她大概是舍不得我娘這樣的知心好姐姐吧!
月中時醒來,我又聽到了我爹我娘的夜半私語:
我爹問:「二弟妹叫你過去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左不過是,叫咱們跟著去罷了,說以后給耘兒找什麼樣的郎婿什麼樣的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