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凝神細看,銀碟空空如也,旁邊果皮堆成小山,哪里還有什麼荔枝的身影。
他居然悄悄給我吃光了!
我大怒,氣得頭發尖都要冒出火來,撲騰著朝他打去:
「你——父皇讓你把東西送來給我,你居然自己全吃了——你這是抗旨!我……我定然要去參你一本!」
謝危朗聲大笑,矯捷避開撲打,幾個騰挪閃到門外,百忙之中還在我頭頂摸了一把:
「小沒良心的!我等你去參。」
我提著裙擺追出去,只見門外長廊上,安靜放著兩筐荔枝,滿滿當當,還冒著冰鎮后的白氣,剛剛謝危所吃,不過冰山一角。
再抬頭望去,空曠游廊上,哪里還有謝危的影子。
嗐!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討厭。
我十分憤憤,朝竹筐狠狠踢了一腳:
「呸!我才不吃!」
旁邊的阿蘿看見,忍不住捂嘴輕笑:
「殿下自從落水后便悶悶不樂,世子爺來過這一回,殿下才終于有些生氣。」
我撇著嘴道:「生氣?生什麼氣?本宮確實是一看見他就生氣!」
4
三月之期轉瞬而過,我解了禁足,還未來得及去園子里逛一圈,阿蘿慌慌張張遞來消息——東夷派了使者來大靖。
這事前世也有,兩國邦交,使者往來是常有的事。
我不知道阿蘿為何這麼驚。
只聽她尚來不及把氣喘勻,就匆匆忙忙道:「東夷使者帶了高手來,要同我大靖武者比武論道。東夷使者有言,若是無人能勝,就請陛下把公主您嫁與東夷太子,以結兩國之好。」
竟是以我為注。
兩國邦交,和親也是常事。只是東夷使者這麼做,并非有意求娶,意在折辱我大靖。
西南戰事連年,風波將定,國庫空虛,東邊是再經不起紛爭了,東夷國算準了我父皇不會拒絕。
況且,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嫁給東夷太子,來日太子登基,中宮之位,豈能輪到我一個外族人來坐。
父皇寵我四海皆知,我是一國公主之尊,若遠赴東夷和親,卻只做個側妃侍妾,置我大靖皇室臉面于何地?
東夷此番打得一手好算盤。
前世我早早成婚,不想此世與衛錚退親,居然又牽扯出這麼多紛亂。
我抿住唇,吩咐更衣。
演武場上,兩國權貴分席而坐。瞧著人多,卻是靜悄悄一片,唯有那東夷武者格外醒目。
只見他身高九尺,壯實而彪悍,雙臂赤裸,露出鼓脹如鐵錘一般的肌肉,此刻正站在臺上叫囂:「怎麼?堂堂大靖,竟無一人敢應?」
確實是無人應戰。
其實臺下坐的公子王侯,多有習武之人。可是兩國比武非比尋常,若是輸了,輸的不是一己之身,而是一國顏面、公主婚嫁。他日若是追究起來,天家雷霆之怒,牽扯到背后的家族也說不準。
誰也不是為自己一個人活的。
沒有萬全之策,沒人愿意當出頭鳥。
父皇面無表情坐在高臺之上,喜怒難辨。見到我來,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這般僵持不下,忽見一道身影伸手在圍欄上輕輕一拍,借力騰空,整個人干凈利落地躍上了比武臺。
居然是謝危。
別人我不知道,但謝危我卻最是清楚,他含著金鑰匙出生,被家中祖母一路溺愛養大,算是紈绔中的紈绔。他幼時唇紅齒白,養得一身細皮嫩肉,吃過最大的苦,無非是課業寫得不好,被先生打過掌心。
一直到他父親南平王從南方回來,看見這個幼子竟比女兒家還嬌氣,遇到暑熱還要打傘撐花,這才強行拎著他去了蜀地磨煉。
一別經年,謝危依舊一副驕矜模樣,我并不知他身手如何。只是此時那壯碩的東夷武士站在他面前,好像一堵城墻。若有神兵利器在手還好說,如今圣駕在前,兩人都是赤手空拳,這樣近身肉搏的戰斗,他能有幾成勝算?
終于有人上臺,東夷武者問道:「你是何人?」
謝危神色淡淡,緊繃的下頜線上卻勾勒出一絲冷意。
他說:「在下不過是公主身邊,一個護衛。」
我猛地抬起頭來,張開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武者嗤笑道:「如此場面,只你一個護衛來?我看這大靖真是無人。」
謝危半垂著眼,冷冷道:「兄臺說早了,非我大靖無人,是你不配。護衛公主乃我之責,你且先過我這一關吧。」
他們仍然在說,臺下也起了些騷動。
就連阿蘿也在我耳邊奇道:「殿下,世子為什麼說他是您的護衛?」
我瞪大眼睛看著站在臺上耀目如星的謝危,驀然想起一段久遠的往事。
之前謝危說,我們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情誼,其實真要論起來,換個「自幼便相看兩厭」或許更為妥帖。
在為了衛錚改性子以前,我是宮里面說一不二的嬌縱,被底下人捧得飄飄然,自詡天命貴女。我那時偷跑出宮,又剛好沉迷一切亮晶晶的東西,站在首飾鋪子里,蝴蝶簪子插上滿頭,金光璀璨粼粼,正被店家吹噓成天女下凡時,碰巧被路過的謝危看見。
他說:「嚯!小爺可是眼花了,誰把糖畫插在頭上賣。」
梁子就此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