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挺賤的。」我毫不客氣地說,「我挺想抽你兩個大嘴巴子。」
他眸光一沉,戾氣頓顯:「你敢——」
我上去就是啪啪兩巴掌。
他的臉上一邊一個紅掌印,人懵了。
「疼嗎?」我腰桿筆直地站在光影下,垂眸看著他,「可惜不會比邊關的百姓更疼。他們有的被敵國的尖刀刺穿,有的被砍斷手腳血盡而亡。妻子失去丈夫,父母沒了子女,我朝子民正身處煉獄,而你卻躲在這里跟一個死人賭氣。」
他的眼睫微顫,手指緩緩收緊。
「生死面前,家國大義面前,個人榮辱算個屁。」我繃著那口氣,罵得毫不遮掩,「因為先帝不仁讓你受盡苦楚,該你上場的時候,你就棄萬千子民于不顧,難道你就比他高尚嗎?
「我后悔了,后悔當初把你當隊友。你想稱帝,只是為了你自己能一雪前恥,而不是為了大庇天下、為了海晏河清。」
「你就躲在這兒繼續怨天怨地、顧影自憐吧,過幾年去了陰曹地府,去到先帝跟前,你還是個笑話!」
「許鳳棲!」他暴喝一聲,起身掐住我的脖頸。
那雙桃花眼含著血絲和濕意,他冰涼的手抖得很厲害,以至于使不出力氣。
他喘了許久的氣,最終漸漸平緩下來。
驀地,他笑了。
他看著我,眼中倒映著我的面容:「你的確會是個好皇后。」
9
段馳答應繼承大統,要求只有一個:
他要娶我為后。
群臣不敢不從,把倫理綱常都咽進了肚子里。
聘禮大張旗鼓、理直氣壯地送進王府,堆滿了院落,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秦嬌嬌嘆為觀止,對我豎起了大拇指:「姐,不愧是你。
」
我替她正了正松垮的步搖,問她:「籌謀好將來了麼?我可以幫你。」
秦嬌嬌笑著搖搖頭:「我想好了,暫時不離開這兒。」
我好奇道:「段綏正常的時候你想著走,如今他人傻了,你反倒想留下照顧他?」
秦嬌嬌望著畫廊深處,撫了撫碎發:「我后來仔細想了想,是他將我從秦樓那種虎狼地贖出來的,他于我有恩,我想還了這份恩情再說。」
我點點頭,吩咐人把兩挑子珠寶挑去她的院子。
秦嬌嬌瞠目:「姐姐,你干啥?」
我道:「我不會干涉你的人生,但我想送你一條退路。如若將來段綏對不起你的這份真情,你也能有說走就走的底氣。」
秦嬌嬌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后「哇」的一聲哭了。
哭就算了,還把眼淚鼻涕擦我身上。
嘖。做人好難。
我擬了份和離書去找段綏。
段綏坐在地上扮家家酒,非讓我當他爹。
我屏退眾人,蹲下身,把和離書擺在他面前:「行了兒子,幫爹摁個印。」
段綏看著「和離」兩個字沉默了幾秒, 一言不發地摁下了指印。
我倆大眼瞪小眼半天,然后一起破功笑了出來。
「許鳳棲, 這下你是真的夢想成真了,恭喜。」
我伸手替他抹去臉上的污漬, 輕笑道:「我要替天下百姓謝謝你的成全。」
段綏是故意裝瘋。
只有他瘋了,段馳才會是唯一的繼承者。
段綏笑了笑,低頭把野草切成段:「我沒那麼偉大, 我只不過是貪生怕死之徒。我知道三王他們的事是段馳的手筆, 所以干脆讓賢, 換條命罷了。」
晨光透過窗欞探入, 在地磚上投出雕花的光影。
我一時無話, 段綏低聲又道:「我沒什麼雄心壯志,這輩子只想閑散享樂。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了。」
我點點頭,揣起離書走到門邊,他忽然喊住我。
「許鳳棲,」他紅著眼吸了吸鼻子, 「我沒他那麼厲害,你選了他是對的。他一定能護你一輩子, 保你此生金尊玉貴。」
「段綏, 你錯了。」我淡笑著推開門,轉頭看他, 「從頭到尾, 我的身份是自己爭的, 尊貴是自己給的。從前如此, 往后也會是如此。」
10
段馳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軍隊, 御駕親征。
他花了三個月時間平定邊疆,緊接著花了半年的時間收復西南失地。
在此期間, 我代為執政, 予其后盾。
我們互為戰友, 互為腹背,屢戰屢勝, 無有不服。
戰后, 我朝輕徭薄賦, 休養生息。
興辦州學,培養良才。
興修水利,助益民生。
創設諫院, 集思廣益。
不出十年,天朝在我和段馳的協同治理下物阜民豐、政通人和。
臣子夸贊我的賢明,子民感念我的恩德。
后世稱我為「承天輔圣仁皇后」。
贊曰「一代賢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