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計若成,我為君,你為后,我們都能得償所愿。」
我微微挑眉:「你怎麼知道我有此野心?」
段馳負手而立,面露一絲悲愴:「小時候我們扮家家酒,你永遠只當皇后。有一次我想跟你搶,差點被你打死。」
「……」
幼年的時候也就進宮跟皇子公主們玩過那麼幾次,那麼久遠的事他都記得。
我尷尬地表情微僵,他瞅了我兩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起來。
笑得沒了氣,他捧腹長嘆一聲:「逗你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在內學堂時,我聽過你的策論。」
我微怔。
據我所知,皇九子八歲喪母,繼而癡傻,并沒有入學的資質。
仿佛看透我心中困惑,他雙眸含笑:「堂屋正南有棵香欒樹,高大葉密,我一般藏在樹頂偷聽。」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為了藏拙而裝傻,就連聽學都要偷摸隱匿。
他講起來卻云淡風輕,似乎那些恥辱和苦難不過如此。
我一時失語,他兀自興致勃勃道:
「我記得你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雖為女子,亦有鴻鵠之志也。』夫子贊你有男子之氣魄,反被你駁問說,『氣魄豈為男子獨有乎?』把夫子弄得臉青了又白。」
「許鳳棲,我的野心不亞于你。」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錦帛,雙手交給我。
燭火微晃,而他眼中的光要比燭火更灼亮。
「此乃我為奪權戕害手足的親筆認罪書,若我將來背棄盟約,你便可將此書昭告天下,叫我受萬代唾罵。這就是我的誠意。」
他說完越窗而出,輕巧得像一只貓。
我緩緩打開手中的錦帛,落款處印著鮮紅的私章,滾燙而鄭重。
帶著孤注一擲、不論生死的決絕。
良久,我勾了勾唇角。
鋪開紙筆,寫就家書,趁著濃郁的夜色,放出一只灰鴿。
7
九王段馳的過往在宮里從來都是忌諱。
他的生母是鄰國的公主,曾經的順妃。
兩國在和平時結親,沒幾年,鄰國野心膨脹,三戰吞走了十座城池。
老皇帝打不過又氣不過,便拿順妃撒氣。
斥罵折辱,冷落白眼。
宮中上下見風使舵,人人都能在順妃頭上踩上一腳。
順妃如螻蟻一般茍活了十年,因為偷了一塊糕點想留給兒子,被醉酒的廚子活活打死,丟進荷花池。直到落雨漲水,尸身才被發現。
目睹生母慘狀的那天,段馳就癡傻了。
到底是皇子,宮中人不敢過分苛待,卻也無人理會。
于是段馳就像個鬼魂,終日在宮里晃蕩著長大。
誰又能想到,他裝瘋賣傻地長大,長成了埋在地底下的利刃,只待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三王五王相繼落馬,段綏又萎靡不振,于是八王雄起了。
才俊爭當他的門客,大臣暗地向他靠攏。
甚至有了應援口號:「八王瘸腿不瘸腦,天選儲君準沒跑。」
八王腰桿直了,膽子也野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我老爹。
他倆的宿怨要起源于五年前的賽馬。當時他倆難分勝負,我爹沒讓他。眼看著要輸,他急眼了,不慎從馬背摔下斷了條腿。
他氣不過,總疑心是老爹做了手腳,卻找不到證據。
以往是暗戳戳找我爹麻煩,現在明晃晃給我爹穿小鞋,就連我爹的黨羽都被他挖走大半。
我爹給我的飛鴿回信里寫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跟九王不能輸。
沉舟側畔千帆過,搞點天災或人禍。飛流直下三千尺,快讓八王死一死。」
我回信鼓舞:「務必茍住。」
為了引蛇出洞,我帶著老誘餌段綏游山玩水。
時不時讓護衛去給買個吃的,動不動讓小廝給我倆點私人空間。就差在段綏背后貼上「取我狗命」四個大字。
但不知是不是三王五王的失敗讓八王望而生畏,這一路上無風無波。
我帶段綏游孔橋,他捧著一堆吃食和玩意,感慨得紅了眼眶:「許鳳棲,沒想到最后還是你對我最好。」
我終于被他的愚蠢激起了一絲憐憫:「你還有什麼愿望嗎?」
他說:「我還想納十個妾。」
我說:「滾。」
剛說完,段綏真的兩眼一翻,從橋上滾了下去。
把人拖回驛館,大夫把完脈,說是縱情聲色引發的內外虧虛,需要戒色靜養。
回府之后,我遣散了所有樂工歌姬,讓人每天在段綏床頭念《清心咒》。
段綏醒來也是很感動,哭著說:「許鳳棲,我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
奇了怪了。
我放縱他的時候他夸我好,我為他好的時候他反而罵我壞。
可即便是這樣,他仍然精神萎靡,一天比一天消瘦。
我不得其法,熬夜思考問題到底出在哪。
秦嬌嬌陪我一起熬夜思考,思考二婚選誰比較好。
直到再去看段綏,段綏握著我的手說:「能不能讓小蝶多陪我一會兒?有她在我比較舒心。」
我剛想罵他狗性難改,思索幾秒后,叫人把小蝶捆了起來。
段綏大為震驚:「許鳳棲,你果然比我更變態。」
我壓根懶得理他,伸手卸了小蝶的下巴,從她身上摸出整整三個香囊。
經大夫看過,三個香囊藥性相沖,久聞令人陰虛失智。
我一直在提防生人刺殺,卻忽略了伺候段綏多年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