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混混沌沌,沒聽清。
不過沒關系,我很快就暈了過去。
不是醉暈的。
是往后倒在地上,腦袋撞暈的。
12.
這一暈,再醒來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小皇帝失蹤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轉眼沒了人影。
我強撐起身子,神經還有些麻痹。
這叔侄倆,一個賽一個不讓人省心。
昨晚小皇帝心情不好,一個人不知鉆哪個角落里去了,宮人找尋大半夜也不見人,這才慌慌張張上報。
我腳步虛浮,下意識跟著他們一起找。
我順著血紅宮墻找,不知不覺間,熟悉的牌匾映入眼簾。
里頭已經沒了鋸木頭的聲音。
四下無人,侍衛都被差去找小皇帝了。
我神差鬼使地推推門,仍是虛掩著。
好奇心驅使我跨過門檻。里面很安靜,庭內大樹遮天蔽日。
樹下,一襲白衣的男子披散烏黑長發,形同游魂,背對著我。
這里背陰,沒什麼溫度,陰風穿堂,卷起發絲和雪白衣擺。
汰,怪嚇人的。
聽見動靜,他慢慢轉過身,說道:「姑娘既然來了,不如坐下喝杯茶?」
同長相一樣,他連聲音都有氣無力。
說是坐下,其實和站著也沒啥區別,
椅子只有兩條半的腿苦苦支撐,著實不好坐。
眼前的茶杯許是很久沒用了,茶水浮起來霧蒙蒙一片灰塵。
看了半天,我沒敢下去嘴,說道:「看來你日子過得也挺不好哈。」
他歪歪頭,修長如玉的手指沿著杯沿繞圈,說道:「還行,保條命罷了。」
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著他那雙慘白小手看,總覺得哪兒哪兒不對勁。
「不過說真的,這里連鋼啥的都沒有,你真能搞出時光機?」
「應當吧……就是用木頭……嗯……之類的。」
木頭?
虧你能扯。
我嗤笑一聲,正準備開懟。
等等,木頭?
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著痕跡又瞥了眼他的手。
潔白無瑕,哪里有半分木匠的痕跡。
烏鴉掠過天際,徒留難聽沙啞的叫聲。
一時間,影影綽綽捉不到的線索都浮出水面。
沒攝政王手令進不來的地方,攝政王本人又從來不會輕易打擾的地方,寧王不屑又語氣篤定的「癡心妄想」。
我覺著,自己可能捅到蟻穴了。
「哈哈哈,你說得有理,這天色也不早了,那我不叨擾了。」
我臉上掛起假笑,腳下步伐不停,往朱門走去。
「看來被你發現了啊……」
恍若鬼魅的聲音一晃,又是熟悉的手法,熟悉的配方。
他敲人還是那麼利落呢。
暈過去前,我樂觀地想。
13.
一個月連著被敲三次,后腦勺已經隱隱有脫發趨勢。
尤其在看到一旁同樣五花大綁的小皇帝后,我的腦袋更痛了。
「你怎麼在這兒?」
「你又怎麼在這兒?」
「你是蠢嗎,這都會被抓?」
「你才蠢,這都被抓?」
小皇帝狠狠一咬口中白布,哼唧一聲別過頭,并拒絕繼續和我眼神 battle。
我白了他一眼,也哼唧一聲扭過頭。
初步推斷,這就是寧王那間屋子。
至于他怎麼進來的,我看著三尺外地上的大洞,無語凝噎。
不一會兒,洞里傳來聲響。
寧ţùṱŭ̀王像只土撥鼠似的,從洞里探出腦袋。
我有些手癢,想把他打回去。
他費勁爬上來,故作矜持地拍拍衣袖,走到我跟前居高臨下道:「竟敢背棄主子,宋萱,你好大的膽子啊!」
我還沒作出回應,倒是一旁的小皇帝猛轉回頭,嗚嗚叫著,頭頂呆毛怒氣沖天。
「……」
呦西,翻車了哎。
寧王邪魅一笑,背著手,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說道:「帶上他們!」
14.
屋外細雨蒙蒙,天色暗沉。
是個兩軍對峙的好背景。
廝殺過后,寧王落在下風。
他胸口被劃了一刀,血肉往外翻著,臉上扭曲的疤痕歪七扭八,唯有一雙狼眸閃著精光。
零星侍衛持刀把寧王護在中間。
早已是強弩之末。
他依舊不甘心,轉轉手腕,身后侍衛立刻推搡著人上前,喝道:「趙庭川,我數三下,要麼看到你人頭落地,要麼……」
我和小皇帝縮在一團,感受到他掃視來的視線。
我不自覺地往前一挪,擋在小皇帝身前。
寧王看到我的動作,眉頭一挑,扯著衣領把我拉到懷里。
「要麼,她人頭落地。」
15.
寧王的刀殺過許多人,血滴順著刀鋒滑落入我衣領。
他狀若示威地把刀左右一晃,緊盯著趙庭川。
「三……」
趙庭川面容冷淡,墨色眸子未曾帶上半分情緒。
「二……」
他似乎也受了傷,一向熨帖的衣服皺巴巴的,露出幾寸肌理分明的胸膛。
「一……」
他立在灰暗蒼穹下靜靜看著我,忽然開口道:「宋萱,我有房也有車,工作穩定,身高一米八,有腹肌。」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我懵了。
身后的寧王也懵了。
大刀顫了顫,寧王結巴半天才破口大罵:「趙庭川,你他媽腦子沒病吧?老子都數到一了,你整這一出,你他媽……」
耳畔聽取媽聲一片。
我又好笑又無奈。
什麼啊,這樣一點也不像相親好嗎?
本來想輕松笑笑,我卻半天扯不動嘴角。
趙庭川忽地粲然一笑,猶如冰雪消融。
他頭輕輕往后仰了仰。
福至心靈般,我用力往后一砸,在寧王喋喋不休的嘴上來了記猛擊。
寧王注意力不在我身上,這一砸,脖子處的刀遠了好幾寸。
與此同時,薄如蟬翼的劍光一閃,寧王慘叫一聲,連手帶刀鏗鏘落地。
回頭一看,那位血戰之后依舊白衣飄飄的仁兄抽回劍,很是嫌棄地一甩。
汰,諜中諜中諜啊。
寧王一倒,剩下的嘍啰自然很好收拾。
「還不起來?」
趙庭川穿過人群,笑吟吟地蹲在我旁邊。
「腿……腿軟了。」
我傻呵呵一笑,剛想伸手攬住他,突然聽到一聲大喝:「小心!」
箭矢破空而來,刺入血肉的聲音微不可聞。
趙庭川護著我的動作僵住了,直到背后傳來嚶嚀聲。
他慌忙轉過去扶,我才看清那支箭的模樣。
小皇帝努力往下咽,可嘴角還是止不住流出鮮血,他低聲道:「趙庭川……你再不幫我捕來狐貍,太說不過去了。」
16.
小皇帝昏了幾日,我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那日,趙庭川替他捕了只白狐。
張牙舞爪的,活脫脫就是狐貍版的小皇帝。
他們聊了很久,出來時,趙庭川紅著眼眶。
他緊緊摟著我,頭埋在頸窩中,說道:「宋萱,我撈到半個月亮了。」
我有點好笑,伸手把他耷拉在臉龐的發絲捋到耳后,說道:「哪有半個月亮的。」
趙庭川眨眨眼,一字一句重復了遍那句讓寧王媽聲一片的話:「所以,另外半個月亮,愿意給我個機會嗎?」
我下意識放輕呼吸,刀光劍影中的男人目光專注,逐漸和眼前人重合。
就好像毫不猶豫把頭往后仰一樣,我毫不猶豫地親親他的臉,說道:
「我想,月亮答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