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無表情拉緊手中腰帶,干脆利落扣上金玉扣。
毒死他吧。
小皇帝就這麼吸腹挺胸,帶著緊巴巴的腰帶坐到皇位上。
宴席開場,幾句場面話后,舞姬魚貫而入。
觥籌交錯間,我站在小皇帝身后,偷偷掃視一圈。
果不其然,那個疤痕男就坐在臺下首位,與攝政王遙遙相對,正沖著我擠眉弄眼。
……
更丑了。
我默默移開視線,轉到他對面,企圖洗洗眼睛。
沒想到的是,攝政王也在看著我,嘴角微微勾起,朝我揚了揚眉。
我深吸一口氣,成功 get 到信號。
眼看無人注意,我悄摸著拿出瓷瓶。
他說了,瓶里換了藥,讓我按計劃行事。
手掌心沁出的汗漬讓瓷瓶有些打滑,我緊緊攥著,生怕失手。
趁著小皇帝扭頭和太監說話,我飛快伸出手,借著倒酒的姿態,看也不看,直接往里懟。快,準,狠!
剛收起瓶子,小皇帝扭回頭拿起酒杯,手舉到半空,他定定看著酒杯,沉默了。
我看著浮滿白粉的渾濁液體,也沉默了。
好家伙,和面呢這是。
誰料下一刻,小皇帝依舊面不改色,手腕一轉,不明液體下肚。
8.
說實話,小皇帝倒下去的那一刻,我還是慌了。
滿堂喧嘩中,他倒在我懷里,總是神采飛揚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機。
在此起彼伏的「傳太醫」聲里,小皇帝被侍衛接過,直奔寢殿。
我依舊愣在原地,這藥牛啊,連胸膛都不起伏了。
「別怕,他不會有事的。」
肩上傳來溫熱,攝政王隔著布料輕輕捏了捏我的肩膀,轉身大步離開。
他讓我別怕,可明明,他的手也在顫抖。
忽然,我想起小皇帝對我抱怨的話。
那是我偷摸著幫他趕作業的一個深夜。
他打著哈欠,眸子里水光瀲瀲。
我一手詞典一手筆,筆下寫著「I'm happy」。
「叫你早點起床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吧!這個家沒我,遲早得散。」
「我!我哪里會想到還有這麼多嘛……都怪趙庭川,他就是想用作業累死我!」
我筆尖一頓,百思不得其解地抬起頭問道:「你就這麼討厭他?我看他對你挺好的啊,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你還不知足啊?」
小皇帝撇撇嘴,睫毛垂下遮住情緒,不咸不淡道:「那是他在愧疚。」
他神色落寞,沉默良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繼續說下去時,他忽然開口:
「那年圍獵,我父皇替他擋了一箭。」
「我等在帳篷里,等著父皇給我打來世界上最好的白狐。」
「可最后,只有他一個人活著回來,沒有狐貍,只有父皇的尸體。」
小皇帝頭越來越低,手上翻頁動作不停。
透明的水珠滲入暗黃紙張,悄無聲息。
9.
小皇帝中了劇毒,生死不明。
宮外謠言四起,什麼攝政王終于忍不住弒君啦,小皇帝被毒到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啦,本來要把女兒送進宮的李丞相連夜帶著女兒跑啦……
當然,也只是對宮外而言。
皇帝寢宮內,火爐上的補藥冒起熱氣,卻半天無人來喝。
桌上堆積著一座瓜子殼山,上頭還在源源不斷頗有節奏地疊加。
小皇帝歪歪扭扭癱在床上,一邊蹺著二郎腿,一邊面對畫本哧哧低笑。
磕了大半宿,也不怕嘴皮子磕出火星子。
我站在窗外,無語地從縫里把一袋瓜子扔進去。
說好的氣若游絲生死難測呢?
也不知他倆怎麼勾搭上的,小皇帝一個攝政王指西他就東南北各遛一圈的人,如今竟也能和攝政王串通好,借病危來詐出那些別有二心的臣子,有了由頭,才能名正言順拔出毒瘤。
倒是把我嚇得,還真以為弒君成功了,連夜去宮里佛堂敲了一夜木魚。
在老和尚忍無可忍要把我趕出去時,攝政王才匆匆趕來,揚著笑臉把我提回寢宮。
一晃半月過去,倒真讓他們詐出不少亂臣賊子,平日里看似忠厚老實的藩王們露出貪婪本性,打著「清君側」的名號,可勁兒盯著攝政王這塊肥肉。
攝政王卻好像毫無察覺,依舊該上朝上朝,該請安請安,絲毫沒有做肥肉的自覺。
我私下問過他什麼時候行動,畢竟再不讓小皇帝去讀書,我怕他哪天頹廢到神志不清。
攝政王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老樣子,指著畫像說,寧王啥時候動,他就啥時候動。
我目光轉向畫像,赫然是疤痕男那張兇神惡煞的臉。
其實他后半句沒說出口,但我也知道。
寧王的那間神秘屋子,到現在還沒找著。
當初他能悄無聲息混進來,現在也能帶著手下士兵混進來。
偌大的皇宮,看似固若金湯,實則誰也不知道,千里之堤的蟻穴在哪里。
士兵不用多,甚至只要不到一百個,就能給猝不及防的攝政王狠狠來個背刺。
10.
那些高深莫測的謀略戰策我著實搞不懂,本來還想在攝政王面前裝個 B,賣弄賣弄新時代新青年的智慧。
結果他蹙起眉盯著我寫的戰策良久,問我新時代是不是人人都像我這般清澈又愚蠢。
我很生氣,扭頭就走。
他失聲大笑,一把拉住手腕把我拽回來,讓我給他講講新時代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