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郎官支支吾吾半晌,忐忑道:「時間過去太久,記不清了。」
首輔大人揚手,讓人呈上筆墨紙硯。
「文章記不得,字總該會寫,本官剛才說的那句話,寫下來。」
新郎官看看首輔,再看看皇上,被逼無奈之下,只得顫顫巍巍地拿起筆,將那句話斷章取義地寫了幾句。
首輔大人便將科考卷宗和新郎官的字一起呈給皇上。
皇上左右看了看,便發現了問題:「兩張字跡差距為何如此之大?蕭愛卿,這是怎麼回事?」
首輔大人伸臂一指:「因為他,根本不是容彥!」
「他叫高明遠。」
「來人,把他的家人帶上來!」
公主自己掀了蓋頭,震驚地望著眼前人,不由分說跑到皇上身邊:「皇兄,這是怎麼回事?」
圣駕面前,高明遠的七大姑八大姨們不敢扯謊,紛紛認起了親,連高明遠小時候被狗追殺、腳脖子上留有疤痕的事都說了出來。
高明遠眼見事情敗露,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哭聲連連:
「蕭大人,你收了我爹一兩白銀和三百畝江南良田,答應給我個功名,可你還是讓我落了榜。」
「皇上,皇上明鑒,微臣只想要個功名,不敢冒充探花郎,是蕭大人逼我這麼做的,他逼我的啊!」
皇上眉頭一緊:「首輔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首輔大人彈彈衣袖上的灰塵,慢條斯理道:「他說得……沒錯。」
16
「蕭玉鳴拉攏科舉前三甲,探花郎容彥不愿與這等奸賊同流合污,慘遭毒死,尸體被扔在亂葬崗。」
「蕭玉鳴收受賄賂,李代桃僵,讓高明遠冒充容彥,收為己用。」
「蕭玉鳴怕假容彥身份敗露,指使原兵部侍郎周固屠殺南屏村村民,全村無一活口。
」
「蕭玉鳴賣官鬻爵,罪行昭昭,所行之事神鬼共憤,罄竹難書。」
「……」
容彥借著蕭玉鳴之口,將奸人惡性娓娓道來。
許多人被他突然的反常嚇破了膽,有幾個忠心護主的臣子已經擋在皇帝面前,驚恐道:「蕭玉鳴!你,你是不是想造反?」
皇帝緊緊攥住公主的手,低聲道:「別怕。」
「不是。」首輔大人搖了搖頭,然后掀袍跪下。
鄭重地行了君臣大禮。
「科舉第三甲容彥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句話引起的震動,比剛才發生的一切引起的震動還要大。
連我也被人團團圍住。
不過,沒關系。
「你,你的意思是,你是容彥的鬼魂?附身在了蕭玉鳴身上?」
「是。」容彥跪得筆直,「草民已死去,魂魄無法與皇上和各位大人說話,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上達天聽。」
「請皇上放心,草民絕不會傷害皇上。」
皇帝推開擋在他身前的人,壯著膽子走過來,隔著兩步的距離,問道:「你,你如何能證明?」
容彥起身提筆,借著方才呈上來的筆墨紙硯,什麼也沒有參考,提筆而書,文章如行云流水般一蹴而就。
「這是草民的科舉答卷,請皇上比對。」
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一切已經明了。
他走到容彥面前,躬身托住他的雙臂:「容愛卿,請起。」
17
中秋節的月亮大如玉盤,清輝灑落之處,照的是家家團圓。
皇宮這一天卻并不安寧。
先是公主的婚事被迫中斷,然后高明遠被發現冒名頂替,被丟到刑部大牢待審。
蕭府被查抄,許多官員被抓入獄。
龍涎宮里,燈火通明。
皇帝剛剛翻閱了容彥呈上的蕭府賬本,又聽容彥講了蕭玉鳴豢養的私兵所藏之處。
看著蕭玉鳴的這張臉,皇帝嘆了又嘆。
「你寒窗數載,高中探花,朕沒有給過你任何官銜,你甚至沒有吃過一粒皇糧,卻幫朕做了這麼多。」
容彥道:「草民此生有兩個愿望,一愿不負理想,學有所用,為江山社稷出一份心力;二愿與妻子長相廝守,生死不相負。草民所作所為,只是遵從本心罷了。」
皇帝執著道:
「朕想讓你恢復身份,輔助朕一起治理這大魏江山。」
「有什麼辦法嗎?容愛卿。」
容彥慘淡地笑了笑:「草民已經死了,大仇已報,在這具身體里待不了太久,我和蘭兒該走了。」
皇帝抓住他的胳膊:「你別自稱『草民』。」
「朕追封你為宰相,追封你的妻子為一品誥命夫人。」
「還會找到你們的尸首,讓你們葬在一起。」
容彥跪下,向他行了君臣大禮。
「皇上保重,微臣……告退!」
我在龍涎宮外等著容彥,看著月亮越升越高。
他從里面出來的時候,握住我的手。
我們一起從各自的身體里,走了出來。
蕭玉鳴和卿塵的身體乍然失去意識,各自打下。
羽林軍的刀劍指向蕭玉鳴,即便他早就神志不清了,但也難逃懲罰。
卿塵則被人送出來了皇宮,不用再回到怡紅院。
鬼門大開。
地府的判官聽聞我們二人的事跡后,在紙上唰唰一頓寫。
然后,我和容彥并肩走過黃泉,奈何橋上,孟婆端著湯在那里等著。
忽而一生已過。
這一世雖有遺憾,卻也圓滿。
地府風涼,判官桌上被鎮尺壓著的紙頁卷起一角,依稀可以看清上面的字跡:
這夫妻倆人不錯,感情也挺好,下輩子讓他們投生大富大貴之家,繼續做恩愛夫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