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坤寧宮的時候,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這條路是我選的,而我也沒有把握它會通向何方。
那些證據我沒打算交給皇帝,皇后才是我的選擇,她的兒子跟蘇明琛斗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怎麼利用那些東西才最有效最能打擊敵人。
皇后娘娘拿到紙條的時候,激動得眉眼里都是興奮,她看著我一連聲地說:「好丫頭,真是個好丫頭,不枉蕭夫人跟你主仆一場,你真是個忠心的!」
我穩住內心的忐忑,四平八穩地給她磕了一個頭,肅穆道:「這份大禮,奴婢送給娘娘,奴婢只有一個請求,求娘娘助蕭家恢復清白。」
她連連點頭:「那是自然,總要讓世人知道蕭家有多忠心,多鞠躬盡瘁,才能顯出始作俑者的惡毒和狼心狗肺。」
我舒了一口氣,他們果然選了這種打法,這樣,蕭家的清名就鐵定保住了。
一時間坤寧宮里的人進進出出的,看著像是跟太子在通氣,沒一會兒,進來一個小太監在皇后耳邊嘀咕了好久。
等他走了,皇后才為難地看著我,眼神里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蕭姑娘,不是本宮不愿意幫你,本宮想了想,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若這份東西由我直接遞上去,恐怕起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那位內監想必給了皇后很好的建議,我靜靜地等著,聽她有什麼高論。
「其實比起本宮直接獻上去,你這個三皇子的側妃帶著這份東西直接死在了坤寧宮,這樣本朝的皇后、皇子全都牽扯在內,由大理寺卿發現真相公告天下是不是更有說服力?」
是啊,如此在皇帝心中誰都可能是兇手,忌憚會讓他一直查下去,三司接手了,日后想再壓下去可就難了。
更何況,我看了一眼皇后身邊蠢蠢欲動的嬤嬤,死不死的,好像也由不得我做主,其實何必呢,為了蕭府,我愿意的。
嘴里腥甜的血流出來的時候,我又看了窗外的殘陽一眼,蕭如欽,你莫讓我失望。
16
西北風大,燕山光禿禿的山腳下有一處私塾,神奇的是這私塾的院子里卻綠水長流,有花有草,一個看不出瞎沒瞎的老頭正滿院子追在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后面逗趣。
李茹哼哧哼哧地從門口那條窄路走進來的時候,老生常談地抱怨著:「蕭如欽,你能不能修修門口那條路,實在不行我出錢,可不能摔著我干閨女干兒子。」
兩個小的一見了她,全都奔過去抱住她,然后迫不及待地沖上她身后的馬車,沒辦法,誰讓她每次都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小孩子喜歡得緊。
如欽對著李茹習慣了面無表情,我趕緊迎了出來:「你這是又去西邊了?」
她夸張地抱了我一下,點頭道:「是啊,新皇登基,廣開貿易,以后我們跟西邊的買賣會越來越多的。」
瞎子追不上兩個跑得飛快的小兔崽子,慢悠悠地晃過來道:「恐怕不止是買賣,你這滿身的桃花味,怕是要有主了吧?」
我仔細看了看李茹的臉,還真是紅光滿面,早被生意場磨煉得爽利異常的大姑娘難得羞澀問我:「哎,這個假瞎子,他準嗎?」
我笑著點了點頭,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準了。
當年的那個錦囊里,只放著一些散發著香粉味道的粉末,里面混著一張小小的紙條,寫著「死遁用」。
那個紙條進宮前我留在了一心要跟我生死與共的傻男人手里,那些藥粉,我當著皇后的面吞了下去。
所幸如欽看懂了,他沒選擇撞朱門,他用我的死,用那些證據換回了蕭府的聲譽,那些聲譽又讓我免于解剖,入土為安。
整整五日,等得如欽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的時候,那個假瞎子才黑燈瞎火地摸進墓園,讓我還了陽。
他說他是我父親的摯友,我家世代帶劫,代代活不過二十歲,我更糟,連十八歲都活不過,所以他只能放我在大街上沾百家氣運。
但蕭府卻幫了我,蕭家有大功德,我幫蕭家還了清名,又在世人眼里已死,總算是解了這個咒劫,不會再往下遺傳了。
如欽第一次聽聞的時候,皺著眉頭說了句「胡說八道」,卻在出京遠遁的時候威逼利誘,帶上了我這不正經的叔叔。
我知道,他還是怕,怕我哪天又有意外。
夕陽西下,日光照著孩子們抓雞做晚飯的身影,我靠在如欽懷里看著,問他:「孩子都生了兩個了,新帝也登基了,你真的不打算科考為官嗎?不后悔?」
最終太子和蘇明琛都輸了,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五皇子登了大統,那是位與我們沒有任何瓜葛的帝王,蕭家可以重新開始了。
如欽溫柔地看著我:「不用了,誰當皇帝官場都是一樣的無聊,遠不及跟孩子們相處開心,若有機緣,我還想救幾個跟我小時候一樣的孩子,就像你當年做的那樣。
」
我「嗯」了一聲,往他懷里縮得更深了,不做就不做吧,也不揭穿這個傻子是怕我假死的事敗露有危險了。
反正有山有水有家人,還有時不時來鬧一鬧的朋友,這日子,此生知足了。
夫人,不,娘,您在天有靈,該很滿意我這個媳婦吧,反正我臉皮厚,我想您一定是帶笑看著我們的。
我向您保證,我跟如欽,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定生死不離。
-完-
白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