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個皇子,陛下也算后繼有人了。」
顧筠征戰在外,王氏開始打起了我肚子里孩子的主意。
想著挾天子以令諸侯。
王凝之倚在床榻上,讓人清理掉面前的血污和尸體,搖著扇子。
指揮我為她端茶遞水。
「你們中原女子真是窩囊。死到臨頭,只會喊饒命。」
「我與你不同,不會與你們這些嬌柔女子爭風吃醋。我是要與顧筠坐擁天下的人。」
「如你這般見點血就手抖的女人,顧筠怎麼可能喜歡?」
旁邊的小宮女都快嚇哭了。
我垂著眼睛,穩穩托著手中的茶盞,一言不發。
起初我也是怕的。
可許久過去,顧筠在戰場上捷報頻頻。
已成燎原之勢。
等王氏反應過來,已經不敢輕易動我了。
我們千里相隔,性命相托。
誰也離不開誰。
眨眼到了月底,傳來了顧筠凱旋的消息。
王都的局勢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禁軍將整座皇城圍得水泄不通。
我臨盆在即,卻被接到了王凝之的宮中。
從天亮等到天黑。
巍峨的宮殿矗立在暮色中,像一頭蟄伏著的猙獰巨獸。
顧筠沒能進宮來。
其實我也沒能指望他順利進宮。
雙方勢力到了這個份上,只能開打。
王凝之坐在殿中,有人進來報信。
「將軍吩咐了,娘娘盡管拿捏住余溫令母子的性命,待天亮自有分曉。」
王凝之一愣,把人叫住:
「你告訴哥哥,別殺顧筠,我喜歡他,我要留著當他的皇后。」
那人面露難色,卻還是一點頭退出去了。
王凝之重新躺回舒適地小榻上,「余溫令,過來給我捶腿。」
此時殿中所有人的侍衛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幾個平常服侍她的宮女。
我行動不便,被人攙扶著跪在了王凝之面前。
遠處兵戈交接聲越來越近。
殺聲震天。
熊熊火焰燒開了夜幕,澆得天空一片通紅。
我聽見了王方的獰笑聲。
「顧筠,你兵多又怎樣,你妻兒在我手中。只要你乖乖去死,我便饒了她們。」
「否則,我便將她做成人彘,擺在我宮里。」
「陛下,撤吧!」
「只要放棄此地,王氏必敗!」
「待您功成,如花美眷,要多少有多少……」
顧筠沒有說話。
王凝之閉著眼睛,由著下人按揉著太陽穴,笑出聲,
「你知道顧筠為了救你,中了多少箭嗎?」
「只要他放棄救你,和城外大軍匯合,我和哥哥必敗。」
「可惜,他非要不知死活,闖進宮中。」
「那就別怪我——」
一柄金簪都陡然刺破了王凝之的喉嚨。
她身后的宮女握著簪柄,雙手都在抖。
鮮血順著手腕汩汩留下來。
只是她膽子太小了,簪子刺歪了少許。
并不致命。
王凝之憤怒地瞪大了眼,張開嘴正要喊人。
我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握住她的手,將長簪推了進去。
事情只是發生在一瞬間。
殿中所有的宮女都傻了眼。
我說:「都愣著干什麼?」
「想等著她叫來人,把你們都做成人彘嗎?」
宮女在短暫地震驚過后,一哄而上。
昔日積攢的恐懼,怨憤,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眾人齊心協力,壓在王凝之身上。
直到她咽了氣。
……
16
閉合的宮殿敞開了。
燈火幽暗。
伏尸遍地。
我暢通無阻地踩在染血的青石磚上,向前走去。
我看到了顧筠。
也看到了背對著我的王方。
隨著我的靠近,四周漸漸詭異的平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我抱著一個圓形的包裹,渾身染血,踉蹌前行。
王方臉色大變,「誰把她放出來了?」
顧筠半跪在地,渾身都僵住了,染血的臉望向我這邊。
急得破了音。
「阿令!回去!」
「都不許動!」
「別傷著她!」
在這詭異的寂靜中,我將包裹朝著王方丟去。
吼道:
「王凝之已死!」
「王方,我身后是三千精兵,你已經被圍了!」
聲音在高屋建瓴之間回蕩。
振起了天邊的飛雀。
屋檐下的銅鈴吹起了悅耳的清音。
我身后果然傳來兵戈遁地之聲。
是那僅存的幾名宮女敲擊出噸響。
包裹在地上滾動了兩下,露出了本來面目。
王方信以為真,喉結一滾,撕心裂肺道:
「妹妹!」
「毒婦,我殺了你!」
至此,敵軍大亂。
王方殺紅了眼,提起長槍朝我奔來。
顧筠奪過將士手中的長弓。
挽弦如滿月,嗖得一聲。
將王方射了個對穿。
全場死寂。
晨光熹微。
我在一片死寂中,扯著嗓子喊道:
「后方僅余一百王氏親衛,殺!」
我奮力推開尸體,跌跌撞撞朝著顧筠奔去。
身后,是叛軍張開的漫天箭雨。
自蒼穹灑落。
銀光森森,宛若白晝。
我在箭雨中奔跑。
與迎戰的將士們擦身而過。
那將士笑得張狂,「護好夫人,其余人,隨我殺!」
我跌進了顧筠懷中。
尚未接觸到地面,便被他打橫抱起。
頭也不回地撤向后方。
顧筠捧著我的臉,顫抖著擦去我臉上的血,劈頭蓋臉罵道:「你不要命了!」
我臉色慘白,囁嚅道:「我要生了。」
顧筠短暫的一愣,吼得肝膽俱裂。
「軍醫!我夫人要生了!把軍醫叫來!」
剛經歷一場戰亂,此時的皇城中,竟然沒有能接生的穩婆。
一年長的軍醫說道:「臣略懂接生之法,只是在穩婆來之前,具體操作,要靠陛下了。」
顧筠的唇上毫無血色,緊緊握著我的手,「好,你說,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