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占得了先機。
「你看了幾天,不還是看嗎?」
他笑著說:「我是好奇,一個人的記性得差到什麼地步,天天念叨這麼一句。我改天給你弄個文殊菩薩供在這兒,不能讓你白跪呀。」
我昂起頭,中氣十足道:「關你屁事,我夏寶兒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夏寶兒。」他細細品味了一番,不僅不生氣,倒背著手笑道,「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是不是……只會這一句啊……」
「我還會別的。」
「說來聽聽。」
「鵝鵝鵝。」
他一愣,拍腿大笑,「你笑什麼?」
我冷眼看著他,說道:「我沒笑,念詩呢。」
好歹是個皇帝,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
我不理他,沉浸在詩海中,動情地吟哦:「鵝鵝鵝,曲脖兒向天歌。」
他眉頭又皺緊了,「項。」
「像什麼?」我問。
他說,「曲項向天歌,誰教你的曲脖兒?」
我突然起身,「我不念了。」
「別啊!」他拉住我,「好好的,怎麼不念了。」
「我說一句,你有十句等著我,你能,你來念。」
「咦——」他拉長語調。
我???
有病?
他湊近我耳邊,洋洋得意道:「我會的你指定聽不懂。」
「比如?」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他念完,俊眉一挑,「怎麼樣?」
我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抓起了外袍,「我有事,明天再說。」
他在后面大笑,「夏寶兒,有本事吹,別跑啊。」
回去后,我臉色陰沉地蹲在床邊,嚇得剛醒來的夏小炮打了個哆嗦,怯生生地問:「姐姐……有……有何吩咐?」
我皺起眉,語氣僵硬,「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詩?」
「哪句?」
「奶大。」
「啊?」
我在胸口比量一番,「奶大。」
見她一頭霧水,我繼續道:「還有什麼欲,什麼剛……」
夏小炮咽了口唾沫,小臉酡紅,「姐姐,這詩不正經。」
她湊過來,不好意思地開口,「我們村口,經常聚著一群野男人,他們就是……」
夏小炮用手在胸前比量一下,「就喜歡說,奶大。」
如果給我一支煙,我能吐出一個完美的煙圈兒。
「行了,我知道了。」我拿起繡籃里的剪子,問道,「你這剪子,鋒不鋒利?」
「剛……剛磨得……」夏小炮小心翼翼地問道,「姐姐想……想干什麼?」
「有只蟲子不安分,我——」
咔嚓!
剪子一合。
「——剪了他。」
第二日,他如約而至。
他們男人,就喜歡搞點刺激的。
果然,灰墻里硬生生給造出個龕位,鑲了一座文殊菩薩。
如果我沒記錯,這面墻,是梅貴人宮里的外墻。
奪筍啊。
蕭時昀笑瞇瞇地看著我,「怎麼樣?說到做到。」
說完探了探頭,「怎麼帶剪子來了?不用剪彩,不用剪彩。」
我立起剪子,「您客氣,我剪人。」
之后,樹林里響起了男人的驚呼。
我拿著剪子在后面追,蕭時昀嗷嗷喊,「饒命!」
咔嚓!
「我讓你奶大!」
咔嚓!
「我讓你又欲又剛!」
咔嚓!
蕭時昀氣得大喊:「夏寶兒!你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咔嚓!
最近宮里流出了傳言——鬧鬼。
先說梅貴人宮外的墻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尊文殊菩薩。
還有宮女聽見剪刀咔嚓聲,和男子慘叫聲。
他們說,是慘死宮中的老太監沒和自己的寶貝葬在一起,冤魂作祟,找到陽間來了。
「老太監」本人拿著書本跟我犟,他一口咬定自己沒調戲我。
許是我倆爭執聲太大,引來了皇宮侍衛。
梅貴人領著丫鬟氣急敗壞地翻墻而過時,喊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蕭時昀將我往前一推,用袖子擋著臉落荒而逃。
梅貴人鞋底都踹翻了,指著凹進去的佛龕,怒極而笑:「好啊!趙春瑛,你什麼意思!方我?」
丫鬟捂嘴火上澆油:「娘娘,這叫挖墻腳!」
嘿,還真叫她猜對了,可不就挖墻腳嗎?
這話我不敢說,梅貴人早已暴跳如雷,「趙春瑛!你欺人太甚!不僅咒我,還與太監茍合!來人!給本宮拿下!」
一群人不由分說,給我拘起來,我一邊走,一邊對梅貴人語重心長道:「少安勿躁,皇上不喜歡你這樣。」
梅貴人冷笑道:「那我走?趙春瑛,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我做事。」
梅貴人宮里有一間柴房,奇冷無比,我就被扔在里頭,天色擦黑,我貼著門縫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亂糟糟的,我仔細聽了好一會兒,竟然是蕭時昀來了。
他站在外頭,也不進屋,咳嗽一聲,對著溫柔小意的梅貴人深情款款道:「聽說你抓了個小賊,朕得會會她!」
梅貴人干笑兩聲,「不是什麼大事,臣妾自己料理吧。」
梅貴人那蠢貨怎麼斗得過蕭時昀啊,不一會敗下陣來。
腳步聲漸漸走進,我急得四處尋找藏身之處,若讓他知道我假冒夏寶兒,定會怒火中燒,直搗老巢。
門吱呀一聲開了,管事姑姑大驚:「娘娘!人不見了!」
梅貴人不咸不淡道:「定是賊人陰險狡詐,半路逃了。」
蕭時昀笑瞇瞇道:「此處僅有一扇門通往外面,朕猜測,她是在哪躲著呢。」
蕭時昀這傻子。
我躲在稻草底下,爬蟲繞著我爬呀爬。
我趙春瑛風光無兩,何時受過這等委屈,只聽得蕭時昀大手一揮,興致昂揚,「來人,給朕翻個底朝天。」
于是,蕭時昀不光鑿了梅貴人的外墻,還抄了梅貴人的小廚房,我被抓的同時,她藏在墻角第三塊青石磚下的私房錢也被搜出來了。
她看著捏在蕭時昀手里的荷包,臉都氣歪了,一生氣,我和她的陳年恩怨全部抖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