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譏諷道,「甚至不惜以身犯險,來兵荒馬亂之地,京城的世家女子滿足不了你了嗎?強娶人婦——」
路澤謙手按在我后腦,壓入懷中,
「我強娶又如何?當年一飯之恩,路某沒齒難忘。若不是你,我早化作道旁一副凍死白骨。讓你嫁他,是我失誤,如今圣上要他死,路某奉旨辦事,不算卑鄙!殉情?你想都別想!」
「無恥——」
路澤謙強吻住我,瘋了般,「我籌謀多年,為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我哭了,聲嘶力竭:「你放開我!」
「不愛我沒關系,把你關起來——」
啪!
我給了路澤謙一耳光,他白皙的臉頰頓時浮現出紅色的巴掌印。
他似乎被打醒了,眼眶通紅,呼吸急促。
我以為他要殺了我,結果路澤謙松開手,轉過身去吩咐:「看緊她,明日回京。」
當夜,沈京墨身中數箭,我拼死才得以見他一面。
沈京墨眼睛睜大很大,看見我的時候,手指動了動。
四周哭聲一片,都是沈京墨多年的老部下。
他躺在地上,箭折斷了很多。
我捂著嘴,卻抵不住眼中滾落的熱淚,撲在他身邊。
「沅薌啊……」他聲音很低,湊在唇邊才聽得清。
他叫我回京去。
我胡亂地擦了把淚,捧著他手,「不回,我跟你待在邊城,哪也不去。」
他說我倔,說我有了身子,不能任性。
還說,我乖乖回去,百姓們就有救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沅薌啊,乖,我長眠在這,守著邊城,你不要擔心……不要擔心……」
援兵到的那一刻,烽火臺上的火亮了,盼了一冬的援軍,會源源不斷在春天到來。
可我再也等不到沈京墨的春天。
他死了,死在我懷里。
臨死都不敢握我的手,生怕再也撒不開。
我一滴淚沒掉,只偷偷割下了他一縷頭發,從此不再說話。
我不記得沈京墨是何日下葬的,也不記得自己怎麼回了京城。
幾個月時間,窗外桃花開滿枝頭,春光燦爛。
俞風,戚月被押回京城受審。
那日,我提著糕點,送去詔獄司。在黑暗的牢獄中,見到了兩條血淋淋的尸體。
丫鬟嚇暈了過去。
路澤謙緊緊抱著我,替我遮住了眼。
我笑了笑,「給你送吃的。」
這是我回京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路澤謙喜出望外,眼眶都紅了,「好,我吃。」
那日,路拾差點被打死,他撐著一口氣,爬進屋里掀翻糕點時,路澤謙吃了半口,我親自喂的。
路拾咳出一口血,用銀針插進去,驗出劇毒。
「主子……吐出來……你吐出來……」
路澤謙慢慢咽下去,看向我,「沅薌,你不想活,我也不想活了。」
我要吃掉剩下的半塊,路澤謙死死攥住我,「你還有身子……」
我笑了,「你不是有法子重來嗎?你與道軒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路公子,你如今也要死了,不試試這個法子嗎?死馬當活馬醫。」
路澤謙臉色蒼白,藥效發作,五臟潰爛。
他仰頭靠在椅子上,閉著眼,
「我可以給你個重來的機會,但是沅薌,這一次,你只能選我。如果不答應,我們就一起死。」
「我答應,只求你別動他們。」
「那你可不要食言啊……」路澤謙的眼神,漸漸染了一層光,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
一切都回到了小時候。
這次,我看清楚了前因后果。
京城大雪,年幼的我照舊在路邊救起了一個孩子,給了一塊燒餅,那是后來的路澤謙。
十四歲,我當街攔馬,馬上的人,換成了路澤謙。
此后種種,沈京墨的影子被抹除在我的生命里,路澤謙替代了一切。
三次攔馬定情,生辰禮,放紙鳶,大到每一個轉折,小到每一個細節,他與沈京墨做得分毫不差。
在我有限的年少時期,沈京墨只存在于傳言里,首戰告捷,獲封將軍,受傷,大病……
于我來說,便只是個陌生人的消息。
直到歸鄉祭祖,馬車跌落山崖。
藏在記憶深處的枷鎖,有了松動。
前世的記憶與今生重逢,我有了錯覺,醒來后,第一次闖進了將軍府,和這一世的沈京墨有了交集。
他們說我是瘋子,原本沒錯。
這一世,我的確不認識沈京墨。
可他認得我。
他看見我那天,不小心被樹枝勾住袖子,扯爛了,若無其事地扭頭與別人談笑。
我剛醒來,不甚了解他的脾性,沈京墨身手了得,怎會粗笨到扯爛自己的袖子。
枷鎖一但松動,只會一日日走向崩潰。
我開始夢見他,夢見過往。
隨之而來,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記憶碎片一寸寸拼湊,我的精氣神越來越差,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我開始自戕,尋死,越發偏執。
沈京墨不敢認我,一但枷鎖崩斷,承載這一切的本體又會如何呢?
牢獄中那具尸體給了我最直接的刺激。
崩潰僅在瞬息之間。
那夜我生命岌岌可危,沈京墨踏破雪夜而來。
原來,我和他綁在一起。
只有他能壓住我,只有他,能讓我忘掉一切。
我們兩個,就像磁鐵,永遠向往彼此,可一但吸在一起,便會撞得兩敗俱傷。
路澤謙贏在這里。
只要沈京墨不想讓我有事,就離得遠遠的,一句話都不可以說,一件事都不可以做,甚至一個眼神,都不可以有。